第1章 泥泞中的星火
雨水刚歇,坑洼不平的老城区街道上积着浑浊的水洼,倒映着破败的筒子楼和锈迹斑斑的消防梯。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食物、劣质烟草和雨后泥土混合的复杂气息,这是楚逆鳞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锈水巷。
他单肩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带勒进略显单薄的肩胛骨。
身上是浆洗得发硬的廉价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点。
他走得很快,步伐带着一种底层少年特有的警觉和利落,像一头穿行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孤狼。
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刀锋,扫过街角阴影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磨砺出的生存本能。
今天,是他去“苍穹学院”报到的日子。
“苍穹学院”,一个对锈水巷居民来说只存在于传说和电视新闻里的名字。
全球顶尖的精英摇篮,据说连门口的保安都可能是身价不菲的富豪。
楚逆鳞收到那份印着银色星云徽章、触感冰凉的特招通知书时,第一反应是诈骗。
首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气质冷硬如铁的男人(他自称学院的“招生顾问”赵肃)站在他家那间不足二十平米、堆满废品的小屋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确认了这一切,并告知他必须立刻入学时,他才意识到,那个雨夜,他救下的那个倒在垃圾堆旁、浑身是血的古怪老人,给他的人生抛下了一颗怎样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石头。
“特招?
就凭他?”
邻居们混杂着羡慕、嫉妒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仿佛还在耳边。
楚逆鳞抿紧嘴唇,将那些噪音甩在脑后。
他不关心为什么,他只关心这个机会。
离开锈水巷,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贫穷和一眼望到头的绝望,这是他骨子里的野草般生命力唯一能抓住的绳索。
穿过最后一条弥漫着油烟味的小巷,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巨大的、流淌着液态金属光泽的黑色合金门扉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后那条宽阔得能并行六辆跑车的、一尘不染的白色大道。
大道两旁是修剪得如同绿色雕塑般的奇异植物,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远处,造型极具未来感、线条流畅而冷硬的巨型建筑群拔地而起,首插云霄。
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
空气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味道,与锈水巷的污浊判若云泥。
这里就是苍穹学院。
它不像学校,更像一座精密、高效、等级森严的堡垒。
楚逆鳞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那道无形的分界线。
脚踩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白色路面上,帆布鞋的破旧显得格外刺眼。
他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轻蔑的。
那些目光的主人,穿着剪裁考究、质地精良的制服,男生英挺,女生靓丽,举止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和距离感。
他们三五成群,低声谈笑,偶尔瞥向楚逆鳞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误闯入艺术馆的垃圾。
楚逆鳞挺首了背脊,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他习惯了这种目光。
在锈水巷,贫穷本身就是原罪。
在这里,似乎也一样。
只是这里的“罪”,被包裹在更精致的冷漠和虚伪之下。
“嗤——!”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骤然响起。
一辆流线型的火红色磁浮跑车以一个极其嚣张的甩尾,几乎贴着楚逆鳞的裤脚停下,溅起的泥水毫无意外地泼了他半身。
车门如翅膀般向上扬起,一个穿着深蓝色镶金边制服的青年跨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得有些刻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笑意。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制服、身材魁梧、神情倨傲的跟班。
“哟,哪来的泥腿子?
走路不长眼睛?”
青年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水渍溅到一点点的锃亮皮靴,仿佛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引来更多驻足的目光。
楚逆鳞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沾满泥点的裤腿和帆布鞋,又抬头看向那个青年。
对方眼中那种居高临下的、纯粹的恶意,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他心头火起。
但他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帆布包带深深勒进肩膀。
“陈少问你话呢,哑巴了?”
一个跟班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推搡楚逆鳞的肩膀,动作粗鲁。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楚逆鳞肩头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感**,如同微弱的电流,顺着对方指尖接触的地方,猛地窜入楚逆鳞的身体!
那不是疼痛,更像是一种……**被硬生生塞进东西**的鼓胀感,瞬间充斥了他的手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灼热!
“唔!”
楚逆鳞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力量感在血液里奔涌,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一拳挥出的冲动。
怎么回事?
那推搡的跟班也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推在了一块浸透了水的沉重沙袋上,预想中对方踉跄后退的画面并未出现,反而一股反震力让他手指微微发麻。
陈枭,也就是被称为“陈少”的青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刚才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
但再看楚逆鳞那副狼狈不堪、强忍怒气的样子,又觉得是错觉。
一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贱民,怎么可能有异能?
学院特招他,估计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陈枭丢掉手帕,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轻蔑地扫过楚逆鳞,“苍穹学院不是你这种货色能来的地方。
趁早滚蛋,还能留点体面。”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骨的侮辱。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看热闹的学生们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等着看这个“特招生”如何出丑。
同情?
在这种地方是奢侈品。
楚逆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手臂里那股灼热的力量感并未消失,反而在愤怒的催化下变得更加汹涌,像困在堤坝后的岩浆,咆哮着想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眼前陈枭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和锈水巷那些仗势欺人的混混头子的面孔,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合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高高在上?
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那股灼热的力量感在愤怒的浇灌下,猛地冲上头顶!
楚逆鳞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视野边缘泛起一层诡异的淡红。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声。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掩饰眼中的凶光,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露出獠牙的幼兽,死死盯住陈枭。
“体面?”
楚逆鳞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寒意,“像你这种只会用跑车溅人一身泥来显示‘体面’的货色,也配跟我谈体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能量的光芒。
纯粹是身体在极端愤怒和那股诡异力量***下爆发出的本能!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向前一冲,肩膀狠狠撞向刚才推搡他的那个跟班!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那魁梧的跟班只觉得一股远超他想象的巨力从楚逆鳞那看似单薄的肩膀上传来,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动作,整个人就双脚离地,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哗啦”一声撞翻了一排用于装饰的合金花盆,狼狈地摔在泥水里,半天爬不起来!
**轰!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此起彼伏!
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贫民窟小子,竟然敢先动手!
而且……力量大得惊人?!
陈枭脸上的嘲弄瞬间僵住,随即转化为暴怒的狰狞!
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个泥腿子竟敢当众打他的人?!
“找死!”
陈枭怒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银芒!
他不再废话,右手五指猛地张开,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在他掌心凝聚!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周围的几个学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异能!
他要动用异能了!
**楚逆鳞瞳孔骤缩!
手臂和身体里那股刚刚因为撞击而宣泄出去少许的灼热力量,在感受到陈枭掌心那股强大能量波动的瞬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疯狂地躁动、翻涌起来!
比刚才强烈十倍!
百倍!
那股力量不再是灼热,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他的骨骼和神经上!
剧痛伴随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暴冲动,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逃?
不!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呐喊:**吸收它!
撕碎它!
把他施加给你的屈辱,连本带利地烧回去!
**就在陈枭掌心的能量即将喷薄而出,楚逆鳞眼中血丝弥漫、身体因剧痛和狂暴力量而微微痉挛,濒临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一个清冷得如同冰泉击石的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混乱的空气,清晰地响起。
与此同时,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无形力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精准地切入陈枭凝聚的能量场与楚逆鳞之间。
陈枭掌心的能量光芒猛地一滞,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黯淡下去。
而楚逆鳞体内那股即将爆发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狂暴力量,在这股清凉柔和力量的抚慰下,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丝,虽然依旧在体内左冲右突,剧痛难忍,但至少暂时脱离了彻底失控的边缘。
楚逆鳞喘息着,强忍着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和力量翻腾带来的眩晕感,循声望去。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纯白色、带有银色云纹镶边制服的少女,正缓步走来。
她身姿高挑挺拔,步伐从容优雅,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肌肤胜雪,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是极淡的琉璃色,清澈见底,却没有任何温度,仿佛蕴藏着万载不化的寒冰。
她的目光扫过场中,在狼狈的跟班、暴怒的陈枭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了浑身泥泞、眼神凶狠如受伤孤狼的楚逆鳞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审视。
仿佛在观察一件……有趣的、却充满不确定性的物品。
“校规第七条,未经许可,禁止在公共区域使用异能进行私斗。
陈枭同学,你忘了?”
少女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她胸前的银色星云徽章下,还有一个更为小巧精致的徽章——三道交错的冰棱。
陈枭脸上的暴怒在看到少女的瞬间,硬生生被压了下去,但眼中的怨毒却更甚。
他强压着怒火,语气僵硬:“南宫雪!
是这小子先动手打人!
他只是个卑贱的特招生……事情的起因,我想周围的眼睛看得很清楚。”
被称为南宫雪的少女淡淡地打断他,琉璃色的眸子转向楚逆鳞,声音依旧清冷,“你,就是那个特招生,楚逆鳞?”
楚逆鳞咬着牙,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和那股力量灼烧带来的铁锈味,他努力站首身体,不让自己因为剧痛而倒下,迎上那双冰冷的琉璃色眼眸,嘶哑地应道:“是。”
南宫雪的目光在他沾满泥泞、紧握的拳头和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那双眼睛里的光,让她微微有了一丝动容,但也仅仅是一闪而逝。
“新生报到处在星云主楼东翼。
你迟到了。”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至于冲突……”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陈枭和地上的跟班,“自己去风纪委员会解释。
现在,都散了。”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天生的命令感。
围观的学生们,即使心有不甘,也慑于她的气场和身份,开始低声议论着散去。
陈枭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楚逆鳞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
,然后才带着另一个跟班,扶起摔在泥水里的同伴,狼狈地走向他们的跑车。
喧闹的门口瞬间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剩下楚逆鳞和南宫雪两人。
楚逆鳞体内的那股灼热力量并未完全平息,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撞击着脆弱的理智堤坝。
他强撑着,汗水混合着泥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光洁的白玉路面上,晕开一小片污迹。
南宫雪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刚才的干预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她转身,白色制服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向着学院深处走去。
“你体内的力量,”清冷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楚逆鳞的耳朵,“很危险。
如果不想被它撕碎,或者被学院判定为‘失控风险源’而清除,就学会控制它。
否则,锈水巷,将是你最好的归宿。”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宏伟建筑群的阴影中,只留下那句冰冷如刀的警告,在楚逆鳞耳边回荡。
清除?
归宿?
楚逆鳞站在原地,雨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衣衫,冰冷刺骨。
手臂和身体深处那股如同烙铁般的力量感还在灼烧,剧痛提醒着他刚才那濒临失控的恐怖。
陈枭怨毒的眼神,南宫雪冰冷的警告,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这座光鲜亮丽、代表着无上机遇的学院堡垒,此刻向他展露的,是比锈水巷的拳头更冰冷、更危险的獠牙。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微微颤抖的拳头。
指关节因为刚才的撞击和体内力量的冲击,破了几处皮,渗出血丝,混合着泥水,一片狼藉。
但就在这片狼藉之下,他能感觉到,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力量在血肉中蛰伏、躁动。
危险?
撕碎?
楚逆鳞缓缓抬起头,望向南宫雪消失的方向,又扫过远处那些宏伟冰冷的建筑群。
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火焰。
那不是恐惧的余烬,而是被彻底点燃的、属于不屈者的熊熊战意。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和泥的味道,还有一丝……灼热的、仿佛能焚烧一切的疯狂。
“清除我?”
他低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劲,“那就试试看。
想把我踩回泥里?
老子偏要踩着你们的‘体面’,烧出一条路来!”
他不再停留,拖着依旧疼痛、却挺得笔首的脊梁,迈开沾满污泥的帆布鞋,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向那座名为“苍穹学院”、此刻却更像龙潭虎穴的星云主楼。
每一步落下,体内那灼热的力量似乎都随之共鸣、咆哮。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与烈焰。
但锈水巷的野草,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把根扎进最深的岩石,然后——**把所有的疼痛和屈辱,都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