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手指纤细却异常稳定,银针在她指间跳跃,精准地刺入老兵肩头几处穴位止血。
同时,她的声音清亮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小豆子!
三七粉!
左三格!
蓝布包那个!
不是右边!
你耳朵长来出气的吗?
再放错今晚的肉包子喂狗!”
声音虽凶,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鲜活劲儿。
被她呵斥的药童,一个十二三岁、瘦得像豆芽菜的小男孩,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在旁边一个破旧的、分了许多格子的药柜里翻找,嘴里忙不迭地应着:“哎!
哎!
方大夫,左三格!
蓝布包!
来了来了!”
被称作“方大夫”的女子,正是方太平。
她终于处理完老兵的断臂伤口,用干净的布条仔细缠好,又利落地打了个结。
这才首起身,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额角的汗珠,露出一张温婉清秀却难掩疲惫的脸庞。
眉眼如画,本该是养在深闺的娟秀模样,此刻却沾染着风霜和药渍。
那双眸子尤其引人注目,清澈如秋水,深处却沉淀着磐石般的坚韧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静。
仿佛看尽了生死,却依然固执地要在黑暗中点燃微光。
“老张叔,骨头接好了,血也止住了。
接下来就是熬,按时换药,别沾水,更别乱动!
再敢偷偷用这断胳膊去拎水桶,我就让小豆子把你那点藏着的旱烟叶子全扔河里去!”
方太平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却柔和地看着老兵。
断臂老兵老张疼得龇牙咧嘴,却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哎!
听方大夫的!
您就是咱伤兵营的活菩萨!
烟叶子…烟叶子我藏鞋底了,小豆子找不着!”
他试图用仅存的右手比划,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抽气。
方太平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笑意如同阴霾天里偶然漏下的一缕阳光,短暂却温暖。
就在这时,医棚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浑身脏污、眼神闪烁的瘦小身影,趁着门口守卫被一个突然抽搐的病人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像条泥鳅一样溜了进来,目标首指药柜旁边一个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药罐!
“小贼!
放下!”
小豆子眼尖,尖叫一声。
那偷药贼动作更快,眼看就要得手!
方太平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她甚至没完全转过身,右手闪电般探出,抄起旁边捣药用的、足有小儿手臂粗的硬木杵,看也不看,手腕一抖——“嗖!”
硬木杵带着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在偷药贼伸出的手腕上!
“哎哟!”
偷药贼惨叫一声,抱着手腕痛得原地跳脚,刚摸到药罐盖子的手瞬间缩了回来,药罐晃了晃,险险稳住没倒。
方太平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药灰,走到偷药贼面前。
她个子不算高,但此刻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爪子挺快啊?”
方太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偷药贼耳朵里,“这罐子里是救命的‘吊命汤’,用的是最后一点老山参须子。
偷它?
是想让那边躺着的王二麻子今晚就咽气?”
她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气若游丝的重伤员。
偷药贼是个半大孩子,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此刻又痛又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方太平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忍,语气却依旧硬邦邦:“想活命,去后面粥棚排队!
再敢动歪心思,下次就不是砸手腕,是砸你吃饭的家伙!”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偷药贼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方太平弯腰捡起捣药杵,对小豆子吩咐道:“看着他点,别真让他饿死。
另外,把三七粉给我,老李头的腿伤该换药了。”
仿佛刚才只是拍飞了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