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耳机里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也挡不住西周粘稠的人声——西装男人对着手机咆哮业绩,学生情侣旁若无人的嬉笑,婴儿无休止的啼哭。
汗味、香水味、食物油脂的气息混合成一张窒息的网,勒紧她的喉咙。
每一次到站开门,涌入的新鲜空气都短暂得像幻觉,随即被更浓重的人味淹没。
她死死盯着帆布鞋尖上一小块干涸的泥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弱的痛感提醒自己:快到了,就快到了。
“终点站,云溪镇到了。”
冰冷的机械女声如同赦令。
车门滑开,苏暖几乎是跌撞着扑了出去。
山间清冽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着草木微涩的甘甜,瞬间冲散了都市的污浊。
她像一条搁浅太久终于回到水里的鱼,贪婪地喘息着,首到冰冷的站台长椅硌得她回神。
手机屏幕顽强地亮着,一条三天前的未读信息,署名“周律师”:“苏小姐,遵照令外祖母苏秀兰女士遗嘱,‘云间居’民宿由您继承。
钥匙在老地方桃木盒内。
请务必…守住那口井。
务必!”
最后五个字被朱砂笔迹用力圈出,潦草而急促,像临终前刻下的血痕,透着不祥的执念。
云间居比她记忆中更破败。
腐朽的木质招牌斜斜挂着,“居”字只剩下一半,在风中发出吱呀的***。
院墙斑驳,荒草疯长。
推开吱嘎作响的院门,一股陈年的尘埃和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主屋门窗紧闭,透着死寂。
唯有后院那口青石垒砌的古井,在一片荒芜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洁净”。
井台光滑,苔藓不生。
井口覆盖着沉重的石板,压着山石,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铁链,一把样式古朴的巨大黄铜锁赫然在目。
外婆的“老地方”是神龛下的桃木盒。
盒底只有一本无字封皮的牛皮笔记本和那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翻开笔记本首页,一行暗红的朱砂小楷:“井通幽冥,钥为心锁。
非苏氏血脉勿近,非绝境存亡勿开。
守井即守心,切记!
切记!”
——苏秀兰钥匙入手冰凉。
苏暖指尖拂过钥匙柄上模糊的云纹时,似乎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流窜过,转瞬即逝。
她心口莫名一跳。
深夜,万籁俱寂。
一种细微却固执的声响钻进苏暖耳朵。
“呜…咕噜…呜…”不是风声虫鸣,更像是…幼小生物溺水般的哀鸣,断断续续,从后院传来。
心脏骤然缩紧。
她攥紧防狼电击器,赤脚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
月光惨白,清晰地照亮——井口的石板,竟被顶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幽蓝的井水像活物般翻涌,咕嘟冒着气泡,荧荧微光将荒草染上不祥的蓝色。
“谁…谁在那里?”
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回应她的是一声短促惊慌的:“嗝噜!”
幽蓝水光中,一个湿漉漉、圆滚滚、金灿灿的毛团子卡在缝隙里!
它不过两个拳头大小,西肢短小,滑稽地扑腾着。
苏暖的声音吓到了它,小家伙猛地一哆嗦,“噗”地吐出一枚边缘发绿的铜钱,紧接着爆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哭嗝:“呜嗝!
嗷嗝!
哇嗝!”
苏暖:“……”恐惧被荒诞冲淡。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拽。
指尖触碰到冰凉湿滑绒毛的刹那—一嗡!
仿佛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太阳穴!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让她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扭曲的蓝色光斑在视野中疯狂炸开、旋转!
耳边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嘶吼、哭泣、低语,却又模糊不清!
更可怕的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连接感”,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从指尖缠绕上她的心脏,另一端深深扎向那口幽蓝翻涌的古井!
金光爆闪!
卡在缝隙里的金色团子如同炮弹,狠狠撞进她怀里!
“砰!”
沉重的石板重重落下!
翻涌的井水瞬间死寂。
后院重归黑暗与死寂。
只有苏暖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脏狂跳欲裂。
怀里,一团湿透冰凉的金色毛球紧紧贴着她,发出微弱急促的喘息,瑟瑟发抖。
她低下头,对上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圆溜溜的、宛如融化的黄金般的眼睛。
太阳穴的剧痛和蜂鸣渐渐消退,但那种冰冷的“连接感”却顽固地烙印在意识深处。
她踉跄后退,远离那口仿佛在黑暗中凝视她的古井。
怀中的小兽发出一声虚弱的“叽…”,伸出冰凉的小舌头,舔了舔她因恐惧而冰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