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历历在目
何一明爽朗地笑了起来:“小覃,作为纪委干部,谨慎、坚守底线这一点非常好,但省纪委不会让你犯错误背黑锅,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参观企业。
可能上次韦副书记没跟你讲清楚,参观企业的想法是省政府那边提出来的,省长庞亚博同志和常务副省长高援朝同志都跟我打过招呼。
国际局势风起云涌,国内各省市为了发展本地经济各显神通,我们也不能拘泥于一些条条框框。
因此,守住现有企业,发展和吸引新的投资就成了重中之重。
省领导不可能低姿态去拜访每一家企业,刚好可以借助教育活动传递一些重视和善意,也向广大投资商展现一个在陈崇书记领导下团结协作的领导集体,打消他们的投资顾虑。”
“何书记,您的意思是我们省纪委也要为了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在覃书怀一首以来的观念中,纪委只需要为社会稳定保驾护航。
覃书怀迅速思考何一明的话以后,忍不住问了这一句。
“对,经济是民生,是满足最广大人民群众物质和精神文明需要的基础,没有了经济,大船上的人民困苦无依,还需要纪委干什么?”
“何书记,我明白了,下期我会在活动中增加参观明星企业的环节。”
覃书怀一时无法全部理解,但不得不承认何一明说得有道理——不管你是什么部门的干部,执政为民的核心,不就是让人民富足吗!
人民没钱花,所有穿行政夹克的都是失败者!
在下一期教育活动中,覃书怀加上了参观明星企业环节。
从此以后,车队里增加了一辆大巴车,跟在***后面专门用来拉企业赠送的各种纪念品。
其中当然少不了覃书怀一份,也少不了其他工作人员。
不管别人如何处理,覃书怀为了有备无患,每次都详细记录收受纪念品的种类、品相、同行的人数名单,然后统一存放起来,堆不下的时候,不管是售卖或者自己用掉,也会按照纪委当年的标准进行估价。
个人无力改变这个世界规则的时候,覃书怀可以和光同尘,可以适当妥协,但不愿意、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无力挽回的境地。
增加这项参观企业的活动后,党风廉政教育活动更加火爆,覃书怀在省委省政府的人缘也更加友好。
很多阿姨邀请覃书怀去家里做客吃饭,或者说要介绍对象,但覃书怀很清楚,人家客气,自己要更加友善,但不能当真。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人类生下来就不可能平等!
——境遇发生变化之后,同一个人在其他人眼中,也会变得完全不同。
覃书怀尚且在襁褓里的时候,三叔覃石头阵亡于前线,膝下无子,当地人极其重视香火传承,经家族里长辈们商量讨论,就把覃书怀过继给了覃石头,交由三婶抚养。
覃书怀学习争气,人也算是聪明,高考去了燕京人大学习经济专业,后来硕士修的是国际政治。
硕士毕业后,为了就业,三婶领着覃书怀,覃书怀抱着覃石头的遗照和军功章,挨个拜访覃石头当年的战友,进门就抹眼泪,啥也不说,问到最后,三婶就指指覃书怀,说孩子挺争气,名校硕士毕业,但毕业就失业,自己厚着脸皮登门,就是想给孩子谋个好差事。
名校硕士毕业,又有一大帮叔叔伯伯们助力,大山沟里走出来的覃书怀顺利进入省政府办公厅秘书处工作。
在秘书处写材料,学习人情世故,经营人脉关系,期间还去基层挂职锻炼了一年。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年之后,三十岁那年,覃书怀迎来了人生中的伯乐,命运的转机。
新任常务副省长严益,提拔覃书怀担任他的专职秘书。
一年后,覃书怀提拔副处级,一跃成为弘川省政坛上最耀眼的政治新星之一。
老家柳城市或者木棉县的领导来省城办事或者开会,都会抽空约覃书怀一起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
保媒拉纤的人更多。
后来迎娶了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席梦媛,老丈人席万龙是省宣传部的中层领导,丈母娘在妇联工作。
婚房、婚礼的各种开销都由女方包办,覃书怀一下子在省城扎下了根。
所谓人生得意,大抵如此吧。
可惜好景不长,常务副省长严益与省长陈崇的矛盾愈演愈烈,很快就进入到无法调和的程度。
倒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政见方面的本质性矛盾。
财富的本质是什么,如何迅速提振当地经济并且具备可持续发展优势!
陈崇的观点是交换,而严益的主张则是生产。
两个人都认为应该先修路,至于路修好以后的发展方向,陈崇认为应该大力推进城市建设、旅游和国际贸易,严益对此并不感冒,觉得应该将主要精力和资金用在工农业生产上面。
两巨头观念分歧,自然会形成派系,争斗抢夺有限的资源,用来证明和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严益是常务副省长,与省长陈崇相比,级别上本来就有劣势,政治谋略也略逊一筹,因此被陈崇联合其他几个副省长和下面地级市的一二把手们压得节节败退。
又过了一两年,陈崇的布局和控制基本成型,严益心情郁闷,身体每况愈下,眼见无力扳回局面,就打算将覃书怀下放到省城所属的洪文新区,担任主管经济的副区长,也算是提前安排了退路。
结果没等省委组织部走完流程,严益突发疾病住院,不久后带着无限的遗憾和不甘与世长辞。
覃书怀的提拔不了了之。
扪心自问,严益去世后,陈崇并没有刻意打压覃书怀,只是不可能培养这么一个政见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下属。
靠山没有了,落井下石的人不计其数。
眼见在省政府办公厅待不下去,覃书怀打报告希望去边远地区任职,上级没有批准,反而将覃书怀调到了另外一个权力机构——省纪委。
可惜是没有办案权的省纪委宣传部。
眼皮子底下挂着!
挂到退休,挂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既来之,则安之。
不安之,也根本没有办法。
同年,席梦媛提出离婚,覃书怀签字同意,当年新婚时拎包入住,如今离婚后拎包走人,在省纪委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
谈不上仇恨,只是觉得悲凉和淡漠。
随着几番寒来暑往,心境渐渐宛若古井,就算有波纹,也没有外人可以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