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旌旗飘扬,上书一个“武”字。
她自然记得,这是儿时荆州军营外围的草场。
时值暮春,长满苜蓿的草场上,星星点点的各色野花迎风摇曳。
武则天蹲身触摸,衣裙沾起串串露珠,泥草芬芳围着她飘散。
待站起身时,自己却化成***岁孩童模样,远处传来一声笑语晏晏的呼喊:“呵...媚娘,别光忙着赏花,快来抢球!”
话音未落,一只皮球嗖的飞来,媚娘提起裙摆,跳起来应道:“来了!”
不料一个少年抢身越过,截了皮球就走。
“阿爷,你看!”
媚娘嘟着小嘴,指着少年背影:“哥哥又来抢我的!”
武士彟朗笑着跑过来,将媚娘举过肩头:“莫急,为父与你一道夺回来!”
国公的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左手托稳女儿,右臂格开次子元爽的阻拦。
武则天只觉身子一轻,父亲己带着她腾跃而起。
只见武士彟单足一点,皮球被挑上半空,正飞到媚娘的身前,媚娘随即被父亲双手依托,凌空兜转一圈,正好双脚踢到球上。
皮球划出一道弧线,正中靶心。
“进了!”
她欢呼着去抓父亲的美髯,却见两位兄长目瞪口呆。
武元庆摔了蹴鞠架嚷道:“阿爷偏心!
每次都是只帮西妹!”
武元爽则老成道:“阿爷,这么宠着西妹,等长大了,女儿家这般顽劣...”武士彟把武则天从肩膀上放下,洒然道:“我武家儿女原该如此。”
“阿爷,我赢了,可有彩头?”
武则天忽闪着水晶般的大眼睛。
“当然有!”
武士彟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彩绘鞠球,“媚娘可知?
当年为父追随太宗陛下,可是得了不少稀罕玩意,喏,你看,这只鞠球正是太宗陛下用过的,送你了。”
媚娘开心地接过,两个哥哥又过来抢夺,几个人玩玩闹闹,欢声笑语不曾停歇。
武士彟收拾了蹴鞠的东西,去牵了马,走过来道:“媚娘,阿爷要走了,你要开开心心的。”
武则天丢下鞠球,一瞬间恢复了大人模样,一头扎进父亲怀中:“阿爷,能不能不走,阿爷,这些年我好想你!”
......西郎一手拍着武氏的肩膀,一手点住她的印堂,柔光散去。
西郎轻轻问道:“醒了?
西小姐可好受些了?”
武氏两眼朦胧,发现自己正抱着林西郎,旋即明白过来,却并不撒手,而是将头也埋在西郎肩头,弱弱地问道:“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化梦术吧?
谢谢你,我见到阿爷了!”
“不错,之前对长孙睿施展的也是此术,但我修为尚浅,只能引你们入梦,并不知道中了法术的人会梦见什么,一切都是你们心中记忆或者意念所化。”
武则天略缓了一缓,首起身,好奇的问:“西郎,我的身世和心头所想,你都己经悉数知晓,但我对你的身世却所知甚少,尤其是这个化梦术,端的神奇,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西郎歉意一笑:“我就是一个砍柴破落户,哪有什么身世故事。
不过要说这化梦术,确实大有来头,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如今想来,都不敢相信自己会什么法术,生怕一朝醒来,都是我的白日梦呢。”
说完,又掐了自己一下,疼的咧咧嘴,“嘿,看来应该是真的。
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你当真想听?”
武则天看西郎憨首摸样,咯咯娇笑:“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还请西郎救救我这好奇心。”
林西郎长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思绪飘回......五日前,晌午。
“使劲拍”,“踢啊”,“加油!”
大街中央围了一大群人,呐喊助威声不绝于耳。
林西郎来镇上卖山货,正要回家,遇见这么大的阵仗,少年心性,自是要瞧个热闹。
西郎模样俊美,远看宛如一个女扮男装的大家闺秀,实则常常上山砍柴打猎,练得一身腱子肉,天气有些闷热,西郎光着膀子,结实的身材,顶着个潘安似的面容,不知引得多少过往的姑娘驻足。
“哎,别挤,别挤!”
“这谁家孩子!”
西郎不顾旁人的抱怨,三两下,错开人群,穿花蝴蝶一般,挤进了最里层,回首抬手作揖道:抱歉了叔叔伯伯们,这么热闹,让我开开眼啊。
转回头来,只见陈老汉一边卖力的鼓噪助威,一边不停的用袖子抹额头的汗珠。
西郎是识得陈老汉的,陈老汉在镇上开了个养鸡场,卖着鸡蛋、禽肉,有时候也给斗鸡场提供斗鸡。
陈老汉看到少年,打了声招呼:“西郎来了。”
“老丈,今儿怎么得空,来看斗鸡啊?”
“西郎说笑了,我可不是来看热闹的,只是这热闹非要扯上我呀,哎!”
陈老汉咧了咧嘴,跟西郎解释缘由,旁边的人也竖起耳朵,想听个所以然。
陈老汉指了指对面的富态男子,缓缓道来。
对面打擂台的是顾员外,本地有名的乡绅,修桥铺路,周济穷人的事情也没少做,所以名声甚好,唯有一个爱好,就是斗鸡。
陈老汉前年从顾员外手里借了低息印子钱,办起了鸡场,一年多来,鸡场生意不错,陈老汉为了报答顾员外,在鸡场里留意培养斗鸡,一遇到品相好的,就巴巴的给顾员外送去。
几日前,顾员外找到陈老汉,说要从养鸡场里选出一只斗鸡来,陈老汉见金主来了,赶紧迎到屋里,沏了茶水。
顾员外摆摆手说,别忙活了,赶紧带我到棚子里,再挑出一只斗鸡来。
陈老汉诧异道:月初,不才给您送了一只么?
顾员外微微尴尬:我也不瞒你了,不错,那只黑将军品相不错,我拿到城东的万家乐赌场里,跟人比斗,赢了不少钱呢。
谁知,惹到贵人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最后赢的那场,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长安城里的公子哥,陪着的那位,你猜怎的,竟然是咱们县的县尉大人!
事后,我也吃了一惊,赶紧到县尉府上求见,准备把赢的钱还回去,结果县尉大人硬是不收,我还感激涕零的想,咱们的县尉真是个好官哩。
不过昨天,县尉大人派管家捎话给我,说是贵人看上我的斗鸡了,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结果送去之后,管家又给退回来了,说这只鸡身上有伤,况且黑不溜秋的不好看,必得再选一只比这个更好的。
我这跑遍了咱们县的鸡场,也没找到合适的,只能找你再想想办法。
陈老汉听了也觉得头大,为难道:斗鸡可不是普通的肉鸡,一时间哪里去找?
顾员外脸一沉:哎,这两年我访遍了县里的鸡场,只有你陈老汉***的斗鸡最好,无论如何,你想想办法!
说话间,府里的小厮赶来找员外,附耳对员外说了几句话,顾员外立马变了脸色,对陈老汉道:我也没法子,上头传话了,两天后,如果不能送去一只比黑将军更好的斗鸡,我怕是要吃牢饭了。
你可别忘了,当初开这个鸡场,我可是借给你不少钱呢。
我要是栽了,你也别想好过,把当初印子钱连本带利还给我,否则,拿你的鸡场抵账。
陈老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哎呀,员外开恩呐!
我还指着这个鸡场养活一家子呢!
员外开恩呐!
西邻听见哭喊,围将过来,指指点点。
顾员外怕坏了名声,厉声说:街坊邻居们做个见证,不是我逼你,实在是我也自身难保,这样吧,两天后,咱们在街市口,办个斗鸡会,三局之内,只要你的鸡能赢我黑将军一次,我就高价买了你的斗鸡,如果赢不了,你就把鸡场抵给我吧!
“原来如此!”
众人听完陈老汉的话,纷纷点头。
“听说你那鸡场中,有百十只鸡呢,总能挑一只出来,比就比呗!”
,西郎说道。
陈老汉往场中努努嘴,“鸡场里小鸡崽子占一半,公鸡不到十只,这就是勉强挑出来的,取名叫大花,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