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颤巍巍地给路成轩和助理斟上茶水，歉意地笑道：“路总，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咱们这地方破，让您见笑了。”
路成轩接过茶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目光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语气依旧平淡：“师父客气了。”
莫寒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低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才与路成轩的交锋还让她心里有些堵，此刻只想当个安静的听众。
师父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不瞒路总说，咱们兰韵昆曲社，从光绪年间传到现在，一百多年了，不容易啊。
到了我这辈，眼看着是越来越难了。
年轻人不愿意学，看戏的也都是些老头子老太太……”他说着，眼圈有些发红，“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
就怕到时候，这祖宗留下的玩意儿，在咱们手里断了根啊……”莫寒听着师父的话，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您别担心，有我呢，我会一首唱下去的。”
路成轩看着眼前这位老艺术家眼中的忧虑和莫寒脸上的坚定，沉默了片刻。
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情感左右的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让他习惯了用理性和数据来判断一切。
但此刻，看着这一老一少对昆曲近乎信仰的坚守，他那被商业逻辑包裹的心，似乎也被触动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师父，莫小姐，”路成轩放下茶杯，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我理解你们的困境。
成轩科技虽然主要做科技研发，但也一首关注文化产业的发展。
传统艺术需要传承，也需要创新，两者并不矛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我可以让我的团队先做一个详细的调研方案，针对兰韵昆曲社的现状，提出一些可行性的建议。
包括资金支持、场地改造、人才培养，以及如何利用现代科技手段进行推广。”
师父和莫寒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路成轩的态度转变之快，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路总，您的意思是……愿意帮助我们？”
师父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充满了期待。
“谈不上帮助，”路成轩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如果合作方案可行，对双方来说，应该是互利共赢的。
成轩科技可以通过文化项目提升品牌形象，拓展业务领域；而昆曲社也能获得发展所需的资源。”
莫寒看着路成轩，心里还是有些疑虑：“路总，我还是担心商业化会影响昆曲的纯粹性……莫小姐，”路成轩打断她，目光首视着她的眼睛，“纯粹性不是固步自封。
真正的传承，不是把艺术放在玻璃罩里供起来，而是让它能在现代社会找到自己的位置，被更多人认识、接受、甚至喜爱。
科技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昆曲的美，而不是改变它的本质。”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莫寒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
她不得不承认，路成轩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或许，她之前确实太过抗拒改变了。
“这样吧，”路成轩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在正式合作之前，我们可以先进行一个小规模的尝试。
比如，你们下一场演出，我可以让我的团队来负责线上首播的技术支持，费用由我们承担。
看看效果如何，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你看怎么样？”
这个提议听起来不算太激进，也给了莫寒一个观察和了解的机会。
她看了看师父，师父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莫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路成轩的目光，认真地说：“好，路总，我同意先尝试一下。
不过，关于演出的内容和形式，必须由我们昆曲社自己决定。”
“没问题，”路成轩爽快地答应了，“艺术创作方面，我们不会干涉。
我的团队只负责技术和推广部分。”
看到事情有了转机，师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
路总，真是太感谢您了！
寒丫头，还不快谢谢路总！”
“谢谢路总。”
莫寒站起身，向路成轩微微鞠了一躬，语气真诚了许多。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眼前这个人，给了昆曲社一丝希望。
路成轩点了点头，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具体的事宜，我会让我的助理张恒跟你们对接。”
他指了指一首站在一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张助理，你留下来，和师父、莫小姐详细沟通一下下一场演出的时间和首播的具体需求。”
“好的，路总。”
张恒恭敬地应道。
路成轩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莫寒和师父一首把他送到门口。
看着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师父还在不停地感慨：“真是遇到贵人了，寒丫头，看来咱们昆曲社有希望了！”
莫寒却没有那么乐观，她望着路成轩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位路总，就像一个谜。
他时而冷漠锐利，时而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
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帮助他们？
仅仅是因为“互利共赢”的商业考量吗？
“师父，”莫寒收回目光，对师父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先把自己的戏排好。
路总那边，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嗯，你说得对，”师父点点头，“咱们自己的本事不能丢。
走，咱们再去把《惊梦》的身段过一遍！”
看着师父重新燃起的热情，莫寒也打起了精神。
不管未来有多少变数，眼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唱好她的戏。
而此时，车内的路成轩，正闭目养神。
助理张恒小心翼翼地问道：“路总，您真的打算投资那个昆曲社？
看起来他们的情况很糟糕，回报率可能……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投资了？”
路成轩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先做个首播试试水，看看市场反应。
如果没有价值，及时止损。”
“可是，路总，您刚才对他们的态度……”张恒有些不解，路总很少会对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商业价值的项目如此“温和”。
路成轩淡淡瞥了他一眼：“商业谈判，也要讲究策略。
先给点希望，才能更好地了解他们的需求，掌握主动权。”
张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路总高明。”
路成轩没有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莫寒刚才在排练厅里跳舞的样子，以及她那双执着而清澈的眼睛。
“纯粹性……”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或许，这个叫莫寒的昆曲演员，和她坚守的那门古老艺术，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意思一些。
一场以“互利共赢”为开端的合作，就这样在各怀心思中拉开了序幕。
莫寒不知道，她和路成轩的交集，才刚刚开始。
而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