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给医生下泻药
实际上他只不过是瞧了我一眼,觉得挑不出什么毛病,就随意地点点头。
我顶替了阿梅留在他的屋子里。
那时他还不是人神共愤的极恶之鬼,也有过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过我不想让他的痕迹留在世上,就称呼那时的他为少爷吧。
少爷是橘氏主家唯一的儿子,橘氏的家主非常疼爱他。
侍女们只敢在背后悄悄说,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个死胎,马上要被下葬的时候才突然活过来。
但侥幸从死神手下逃脱没有带来好运,少爷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年只能卧病在床,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生病,因此脾气也非常差。
少爷房里的侍女差不多是以年或月的速度轮换的。
这也说明了我这个平民出身的侍女,本应该去做下女,为什么却能成为女房级别的存在,被调到了少爷的屋里。
我当差的第一天就吃到了苦头。
因为少爷的身体很差,他的起居习惯和别人也不同,就仿佛空气对他来说也是有毒的。
夜里他睡不踏实,时不时就会咳嗽一声,喊人给他端水喝。
我赶紧从炉子上提起水壶,倒了一杯还有余温的水送进房里。
另一个侍女阿琴动作利落地扶着他坐起来,我难得聪明了一回,看他手也不抬的模样就觉得他应该是要我喂他喝。
我赶紧跪到少爷身边,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喂他,生怕动作弧度太大,把他呛着。
他的嘴唇沾了沾水,脸上就闪过阴霾,跟着就用手抓起杯子砸在我头上。
那双连血管都能看得分明的手很瘦弱,杯子扔到我头上也没多疼,倒是那杯温温的水洒在我脸上,把我一丝朦胧的睡意驱散了。
虽然没搞懂我做错了什么,但我身体反应更快,立刻趴下道歉。
也许是我认错的态度好,他没有喊人把我也拖出去打死,就吐出一句话:“滚出去。”
我麻利地滚了。
后半夜他也没再叫我进去,只听见他压抑着声音时不时闷闷咳嗽了一声,一首持续到天亮。
天亮的时候,另一个侍女来和我换岗,我精神紧绷了一晚上,战战兢兢地走回仆人房,看见阿萩站在门前等我。
我的眼泪忽然落下来,小跑过去扑进她怀里,压抑着声音抽噎起来。
阿萩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一只手搂着我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摩挲我的头发。
她的掌心像母亲一样温暖。
无论我再怎么惶恐不安,我也无法逃离,除非被少爷下令打死,又或者熬到年老体衰的年纪被换走,否则我别想摆脱这份工作。
我不想死,虽然这份工作很苦,但我还怀着一个梦想,想攒出一份钱在城里买个小小的房子落脚。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努力活到少爷嫌我老,把我调走的年纪。
老实说,这真是个艰险的挑战。
我开始瞪大了眼睛,每天躲在各个角落里仔仔细细地开始观察少爷,努力想摸清他的脾气。
阿萩教了我三个月如何察言观色都没成功,少爷只用一天就让我顿悟了。
可见人的潜力是被逼出来的。
我也意识到那天他拿杯子砸我,是因为他嫌水太凉。
至于什么温度的水对他来说是合适的,那还真是难以说明呢。
因为这个看少爷心情,只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算送上阿萩说的天上神明才有资格喝的琼浆,他照样会拿杯子砸我。
于是我努力的方向就变成了怎样让少爷的心情保持在平稳的状态,不要那么容易就坏心情。
这个,也挺难的。
府邸中常常会有医生拜访,全都是各地有名的医者,被当主重金请来为少爷治病。
每逢这个时候,我们全屋的仆人都如临大敌。
一旦医生们诊治过后,发出无能为力的声音,少爷他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非常暴躁。
阿琴偷偷告诉我,这是侍女轮换的高峰期。
每一个离开的医生背后,都会有几具被拖出去的尸体。
搞得我一看见医生走进屋里,就首勾勾地盯着他们的后脑勺看。
恨不得举起花瓶给他们脑袋来一下,阻止他们说出“在下无能,治不了这种怪病,另请高明为上”这种话。
治不好就治不好吧,这么多年少爷可能也习惯了。
但是他们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一点吗!
被当主请来的新医生是个白胡子老头,看年纪医术应该非常高明,但还是在少爷这座大山面前折戟沉沙了。
嗯,我最近书念得真不错,这么难的词语都会用了呢,我真棒。
话扯远了,总之看见白胡子医生每天来给少爷把脉,表情一天比一天唏嘘,少爷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差。
眼看少爷马上又要随机点倒霉鬼拖出去打死,我忽然恶向胆边生,决定死也要带走一个。
我悄悄在医生饭里加了大黄。
这还是阿萩教我的,可以让人腹泻。
但阿萩如果知道我向她讨大黄干了什么,她可能会很后悔教我认药材。
吃了大黄加料的饭菜,医生的脸色果然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甚至还在给少爷看诊的时候,说着说着脸色一变,告罪了一声就匆忙地退出去。
但医生是高明的医生,我这点小手段瞒不过他,他抓了我个人赃并获,怒气冲冲地找少爷告状。
吾命休矣。
我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听他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恶行,心里毫无波动,只是有点遗憾没能和阿萩告别。
反正他告不告状,我早晚都是被少爷下令打死的命,无所谓了。
少爷默不作声地听完我的罪行,然后语气悠闲地说:“抬起头来。”
咋,他还要看看马上被打死的侍女长什么样吗?
我抬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看见他一双红梅般的眼睛充满趣味地打量我,唇边还带着一丝笑。
依照我这段时间对少爷的观察心得来看,他好像不仅不生气,心情还挺好的。
他打量我一阵,然后才说:“看不出胆子竟然这么大。”
白胡子医生睁大一双迷惑的眼睛,“您……废物。”
少爷冰冷地开口,不是对我,而是对他说,“滚。”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医生替代我被拖出去了。
少爷却心情很好地问我:“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