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爷说他想出门
阿琴很羡慕,也很疑惑。
她总觉得像我这个笨手笨脚的样子,迟早有天会触到少爷的霉头,被他叫人拖走首接打死。
想不到我却突然翻身,一下子越过她,成为少爷身边的近侍。
阿琴不理解,但是非常乐意接受,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欣喜,把这个高危的位置让给了我。
我心如死灰,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得到少爷赏识。
但我是个被少爷点化过的侍女,我不能这么轻易气馁。
我使劲悟,悟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我折腾了医生,少爷才会这么高兴。
对少爷来说,医生是个相当可恶的存在,每每出现就会给他一点治好病的希望,然后又把他摔进地里,狠狠砸碎他的期待。
少爷却不能像对侍从那样,把所有惹他不高兴的医生都砍死,只能看着他们摇头叹气,说他得了一种举世罕见的怪病。
不仅白白拿着当主给的酬金离开,还把他的怪病宣扬得人尽皆知,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少爷憎恶医生。
想清楚这点,我一下子像七窍通灵,终于悟出了怎样和少爷相处。
简单来说,就是把他当个正常人对待。
像什么怜悯之类的表情或动作,是万万不可有的,谈论他的病多么古怪,更是死罪一条。
除此之外就是帮他收拾他不喜欢的人。
少爷毕竟是尊贵的少爷,有些事不能自己动手做。
从此之后来给少爷看病的医生,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因为经过我的教导,整个屋子的仆人全都悟了。
只要折腾了医生,看见他们露出痛苦难受的表情,少爷就会露出笑容。
那几天他的心情会很好,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
没办法,我们的命都握在他手里,只好使劲开始磋磨医生了。
就连当主听说了这件事,在他宝贵的独子和一群没用的医生之间,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理会医生的求助。
可能名声还是被医生们口口相传带出去了,于是登门为少爷治病的医生数量大减。
没有点真材实料的医生都得掂量掂量,再考虑要不要来接受考验。
少了天天来回折腾的医生,少爷的心情也有些好转,发脾气的频率从一天五次改成了一天两次。
这真是巨大的进步!
我们感激涕零。
尤其是我,恨不得天天去神社感谢天照大神的庇佑。
少爷的近身侍女这活,真的很难干啊!
自打医生登门次数少了,我这个磋磨医生的主力,仿佛在少爷眼里也慢慢失去了价值。
这可不行,我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努力照顾他,让他觉得我用起来还算顺手。
我度过了一个笨拙迷茫的春,又经历了一个胆战心惊的夏,时间终于来到了眷顾我的秋天。
少爷对我说:“我要出门。”
收回那句话,秋天对我一点都不友好。
我险些揪着发髻发出无声尖叫。
但我还是保持着一脸镇定地问:“少爷想去哪儿呢?”
他很冷漠,甚至带着一点恶劣地说:“自然是能令我心情愉悦的地方。”
潜意思:你来选,选的地方不满意我就收拾你。
真想一拳狠狠把他打倒,就像我幼年收拾那群欺负我的男孩一样,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给他十几二十个耳光,他就知道错了。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忍。
我忍气吞声道:“是。”
这时候天气己经转凉,原本不适合身体虚弱的少爷出门游玩。
但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就要限制他出门的自由,是不可能的。
且不提少爷会因此发怒打死多少人,当主也舍不得让他受到这样的委屈。
说起来有点好笑,当主觉得我把少爷照顾得不错,给了我调动其他仆人的许可。
除了本妻和姬君那里的侍女外,只要少爷需要,无论哪里的仆人都可以调来用用。
我开始绞尽脑汁思索该安排少爷去哪里玩。
他不喜欢与贵族来往,总觉得那些人背后在窃窃地嘲笑他。
他又嫌恶平民脏污不堪,不愿踏足卑贱之地。
热闹的地方他嫌太吵,安静的地方他嫌静得像墓地。
最后我忐忑不安地想出一个地方,挑了个好日子,然后去请示少爷的意见。
他倨傲地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把出行的安排交给我。
那天是个好日子,阳光不骄不躁,金灿灿地落在身上,暖烘烘又不会嫌热,很适合安逸地躺在檐廊下睡觉。
我与阿琴一左一右,小心扶着少爷上了牛车,待他倚靠着柔软的垫子坐好后,车夫才谨慎地挥动马鞭。
车厢里布置得很舒适,从唐国买来的皎洁白纱糊在车窗上,不会挡住外面的阳光,细密的针脚柔化了卷进来的秋风,柔柔地拂过少爷的脸庞。
他微微眯起眼睛,表情显然很惬意。
但我和阿琴都不敢放松,跪坐在旁边,密切关注着少爷的一举一动。
要说少爷有什么优点,那当然,嗯,这个,也还算是有的。
他不喜欢侍女在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也就不用我们挖空心思讲笑话、说故事给他逗乐。
免除了我们休息时挤出时间搜罗新故事的额外劳动,怎么不算是一种优点呢。
我们一路无声地听着牛车缓慢地走,时不时给少爷端杯蜜水,拿盘点心。
大概过了很久,跪得我脚都麻了的时候,牛车终于到了地方。
我赶紧和阿琴一起起身,扶少爷下了牛车,不小心又压到跪麻了的腿,疼得我表情狰狞了一下。
还好少爷没看见,他下车后举目打量,脸上酝酿着不悦的风暴,说:“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都城外的曲鸣山,在这附近的几座山里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有一个对少爷来说很合适的优点。
我请假实地考察好久才选定了这里。
顾不上脚麻了,我又只能跪下说:“贱婢认为您会喜欢此处,还请您登山赏景。”
几个脚力好的侍从己经取来了轿子,恭敬地等着他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