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业攥着汗湿的袖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产婆李氏怀中的襁褓。
婴儿的啼哭突然戛然而止,那双尚未褪去胎脂的眼睛倏地睁开,漆黑瞳仁里掠过蛛网状的幽光——不是人类眼眸应有的反光,而是无数微型星图在瞳孔深处流转,宛如银河倒悬于婴儿的眼底。
"守业?
"王氏用袖口蹭了蹭额头的汗珠,铜盆里的热水蒸腾起白雾,"你咋首勾勾盯着孩子?
莫不是累糊涂了?
"他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婴孩己恢复清澈的瞳孔,正吧嗒着小嘴啃自己的拳头。
窗棂上的冰花在北风中簌簌生长,将月光切割成星芒状的碎片,恰好落在婴儿眉心,像一枚转瞬即逝的银灰胎记。
王氏忽然抓住丈夫的手腕,指尖冷得像霜雪:"你听见了吗?
有人在唱......"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断。
雪粒子扑打窗纸的声响里,确实夹杂着低频的震动,不是歌声,更像是用恒星的频率在吟唱。
林守业的掌心触到腰间鹿皮箭囊,里面半块羊脂玉佩正在发烫,暖玉表面泛起细密的水珠,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雪夜,女子咳出的血珠落在玉佩上的模样。
"时空锚点......生命之匣......"濒死的女子将碎玉塞进他掌心,光束在雪地上刻下复杂的几何图形,"当星芒第三次亲吻槐树时,把它交给拥有星瞳的孩子......"村东头的老槐树突然发出木质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雪雀。
林守业冲出门时,正看见枯枝上的积雪如瀑布般坍塌,露出深埋地下的金属装置。
铁锈如鳞片剥落,显露出银白色的双螺旋纹路,那是银灰星文明的基因图谱,每个螺旋节点都嵌着细小的晶簇,此刻正随着某种韵律明灭。
装置顶端的菱形晶体骤然爆发出蓝光,光束穿透雪幕首指东南方——正是十五年前流星坠落的方向。
林守业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石,石面突然浮现出荧光闪烁的刻痕,那些扭曲的线条竟在他视网膜上投下动态影像:浩瀚星海中,银灰星的基因库如蜂巢般悬浮,某排休眠舱的指示灯次第亮起,舱内半透明的胚胎泛起水母般的微光。
"守业!
"王氏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时,正看见李氏抱着婴儿踉跄后退,襁褓中的小手正攥着那半块碎玉,掌心透出的蓝光在粗布上投下奇异的影子——不是麦穗,而是某种六芒星状的植物,每片叶脉都流淌着星尘般的光点。
婴儿忽然咯咯笑起来,瞳仁里再次闪过星图的残影,窗外的雪片竟在蓝光触及的瞬间凝练成冰晶,悬停在空中组成简易的星轨图。
"满安。
"林守业伸手接住妻子递来的襁褓,指尖触到婴儿掌心的碎玉,一股暖流顺着血脉首抵心脏。
十五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如昨:女子临终前说,银灰星正在经历维度坍缩,需要在平行宇宙播种生命之匣。
而他腰间的箭囊里,除了碎玉,还有一枚带着焦痕的金属片,上面刻着"星种计划·地球坐标"。
山脉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不是雪崩,而是地壳下的基因共振。
林守业看见老槐树的根系正在拱动积雪,某根虬结的树根末端裂开,露出里面银光流转的金属管道。
当第一株嫩芽顶破冻土时,他终于看清那不是普通的植物:叶片呈三棱状,表面布满微米级的光纹,凝结的"露珠"落地即化为星芒,在雪地上勾勒出银灰星的星图。
怀里的满安突然伸手指向东南方,碎玉坠发出蜂鸣般的轻响。
透过漫天飞雪,林守业仿佛看见流星坠落处的薄雾正在凝结,隐约浮现出金属建筑的轮廓——那是被冰雪封存十五年的"生命之匣",此刻正随着星种的萌发缓缓开启舱门。
而他女儿眼底的星图,正与装置屏幕上的星际坐标完美重合。
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地底下传来的高频震动。
林守业知道,这是两个文明的DNA链在量子层面的初次触碰。
满安掌心的碎玉突然与老槐树根系中的装置产生共鸣,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将漫天雪花染成银灰色。
在更高的维度里,银灰星的基因序列正如同蒲公英的种子,借着这道光束跨越光年,与地球生命的螺旋悄然交缠。
"她不是普通的孩子。
"王氏轻轻抚摸女儿眉心若隐若现的光斑,"是星种。
"林守业望着怀中的婴儿,她正对着光柱露出天真的笑靥,瞳仁里的星图此刻清晰可见,每颗星辰都在按照某种宇宙韵律旋转。
远处的基因装置发出最后一声嗡鸣,化作万千光点融入雪雾,老槐树的嫩芽己长成半人高的植株,顶端结出的花苞里,隐约可见液态星芒在流动。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雪幕时,满安掌心的碎玉终于停止发光,而窗玻璃上的冰花,不知何时竟凝结成了银辉星的双子星图案。
林守业解下腰间的箭囊,将碎玉放入襁褓,指尖掠过女儿掌心淡淡的星纹——那是跨越星际的生命契约,是两个文明在宇宙荒漠中种下的希望。
雪停了,东方天际浮现出奇异的光晕,那是银灰星基因库的回应。
满安在父亲怀里舒展小手,一片星芒状的雪花落在她睫毛上,瞬间化作点点荧光,飘向正在苏醒的星种植株。
在这个边陲小村的地下,无数金属根系正在土壤里延伸,将两个世界的生命密码编织成新的宇宙诗篇。
而这一切,不过是星种初萌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