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也喜欢小猫吗
是从角门钻进来的,灰扑扑的毛,瘦骨伶仃,窝在石阶下发抖。
仆人欲驱赶,被林深拦了下来。
他捧起其中一只白脚黑背的小猫,微微蹙眉。
“……太瘦了,牙也长不全,怕是断奶太早。”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柔极了,眼神怜悯,手掌小心翼翼,竟比待奏章还认真。
程予欢正巧送茶来,站在廊下,目睹了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惊异。
这般的林深,倒是从未在任何情报中出现过——这伪君子,竟然还会亲自喂猫!?
他抱着小猫走回屋,亲自喂了温水,再吩咐她去厨房要些鸡肝与软饭,说是猫儿肠胃弱,不能胡乱喂食。
她接了命,转身之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怕女人的人,居然对小猫没戒心?
那她不妨借猫入局,看看他还能躲到几时。
当日黄昏,她端来一碗蒸熟的鸡肝糜食,在林深书房外轻轻叩门:“大人,可否一同喂猫?”
门开了一半,林深身着常服,鬓边有些汗,显是刚服完药。
他一见她,身子微僵,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低声说:“进来吧。”
程予欢故意靠得近些,坐在他身边的小榻上,将碗轻轻搁在他腿边的软毯上。
那只小猫正窝在毯子中央,微微打颤,小爪子蜷着,一点也不怕生。
“它好像很喜欢大人。”
她轻声说,目光含笑,眼神却藏了锋。
林深耳尖一热,别开脸小声道:“……或许它喜欢你。”
“我?”
她俯下身,几乎要贴着他肩膀,手指拈起一小撮糜食,轻轻喂进猫嘴,唇瓣距离林深不过一寸。
林深立时大气不敢出,浑身紧绷,连指尖都抖了一下。
程予欢却装作无意,侧脸看他,眼波流转:“大人是不是……怕女人靠太近?”
“我、我不是……”林深语调一乱,连解释都不敢说完。
他低头,一手紧攥定心玉,一手搂紧猫,像极了被吓到的兔子。
程予欢低笑出声。
“放心,我又不吃人。”
“……我知道。”
他轻声说,眼神飘忽。
“那你为什么躲得那么远?”
林深沉默了许久,才低低道:“因为你漂亮。”
这话一出,连程予欢都怔了一瞬。
他低着头,像是在自责般紧张地揪着猫毛,小声补了一句:“不是那种随便的喜欢,是……是那种,尊重又怕自己不小心看多了的喜欢。”
程予欢看着他,目光微微复杂了。
她当然知道林深不是风流之人,他心思敏感又单纯,真喜欢一个人时,连看都不敢看太久,怕轻薄了对方。
她本以为他只是外柔内冷、藏得深,如今却觉得,他的确是清澈的。
她靠近他,本是为了操控他,刺杀他,探他的弱点。
可现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脸红,都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绕在她心上。
“你也喜欢猫?”
她突然问。
“从小就喜欢。”
林深眼神亮了一瞬,“它们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待着,像……像我小时候想要的朋友。”
程予欢怔了怔。
她小时候也喜欢猫。
家破人亡之前,她最喜欢抱着院里那只橘猫,趴在窗边听爹娘说话。
后来橘猫不见了,她也再没敢喜欢过什么活物。
那晚,她坐在林深对面,猫窝在两人之间。
他们轮流喂食,偶尔手指碰触,林深总是如触电般缩回去。
程予欢却不再笑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从那日起,林深开始主动找她说话。
“今日奏章太多,你可以帮我磨墨吗?”
“予欢,我有点胃疼,你帮我把那盏温水端来……谢谢。”
“你喂猫的手法很好,下次教我。”
程予欢没有拒绝,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做着,眼神却变了。
他看她的目光也变了。
不再只是怜爱或压抑的渴望,而是一种温柔而笨拙的信任。
他甚至偶尔会悄悄地,送她一块点心,一本书,或者一枚新玉簪。
都不贵重,却细腻得让人不忍拆穿。
他们像是在下一个没人知道的棋局,又像是两只猫,互相绕圈,试探着靠近。
某日夜半,窗外风起。
程予欢起夜,披衣出门,发现林深也在庭中,抱着那只小猫,蹲在月光下。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她,眼中映出月光与她的影子。
“你怎么还不睡?”
她问。
“它好像生病了,一首在叫。”
“你抱回去,我来熬点姜汤。”
林深怔了怔,轻轻点头:“好。”
她转身时听到他低声说:“你……真好。”
程予欢步伐一顿,没回头。
心头却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她不能动心的。
她是来杀他的,是来毁他的。
可他这一句“你真好”,就像七年前她死去父亲最后摸着她发顶时说的那句:“欢儿,不哭,你是最好的。”
林深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赞美,像一枚钩,勾住了她心底最深的伤口,也勾出了她心中一点点……不属于仇恨的东西。
她回头看他,他还蹲在地上,抱着那只小猫,一脸担忧,整个人脆弱得像个孩子。
这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几乎疯魔的冲动:若这人不是林深,若他不是权臣,不是仇人,不是她要杀的人——她是不是,也能喜欢他?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杀他?
可这念头一出,她便更恨自己。
她转身离去,步履疾如风,指甲抠进掌心,冰冷发疼。
林深,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动摇?
—————————夜雨忽至,春雷滚动。
林深在梦中看见一双眼,温柔又悲伤,问他:“若有一日我要你命,你还会信我吗?”
他在梦中呓语:“会……我会……”梦醒时,窗外小猫低低呜咽,程予欢不在身边。
林深抱紧被褥,心头没来由一阵酸楚。
他不知,屋外的廊下,程予欢正倚着柱子默默站着,望着夜雨低语:“你要一首这样……让我舍不得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