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上七点,澜庭包厢内。
灯光洒在深褐色实木圆桌上,摆在玻璃转盘上的白酒少了大半。
“小裴啊,你们这个报价,不太厚道吧?”酒局过半,陈海呈微红着脸,姿态随意地往后一靠,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转着。
他五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经泛白,但双眼中的精明劲丝毫不减,看着倒真像只未化成人形的老狐狸。
裴浔礼斟酌着如何开口,祝星恺已经笑着接过了话茬:“陈叔,您这话说的。我们这可是把研发成本都压到最低了。”
“年轻人,”陈总迫不及待抬手打断,“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宇通要的是长期合作,不是一锤子买卖。”
“星屿的诚意在哪?我们宇通可没看到。”
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陈海呈模棱两可的态度把两人逼的紧,裴浔礼不动声色松了松领带。
“陈总,”裴浔礼试图用事实说服他,“我们的智能系统可以完美兼容宇通现有的设备架构,后期维护成本能降低30%。”
“小裴啊,漂亮话谁都会说,”陈海呈似笑非笑地打断他,随即抬手招呼来服务员,说:“换个大点杯。”
服务员很快端上来新的白酒杯,陈海呈亲自斟满,推到裴浔礼面前:“先不说生意,来,陪叔叔喝一个。”
祝星恺见状赶紧起身:“陈叔,浔礼他……”
“小祝啊,”陈总摆摆手,“你爸是厉害,但宇通谈的是跟星屿的生意,今天我就想跟小裴喝两杯,怎么,不给陈叔面子?”
他这话一出口,便堵死了祝星恺所有退路。
裴浔礼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自己没事,而后端起的酒杯:“陈总,我敬您。”
他拿起那杯几乎溢出的白酒,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祝星恺一愣,看向他。
见状,陈海呈笑眯眯地抚了抚肚皮:“好好好,还是小裴懂事,合作的事,都好说。”
裴浔礼放下空杯,脸色未变,只是眸色深沉了几分。
晚上九点半,两人终于从澜庭出来。
九月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
从大堂走出,祝星恺立刻扶住裴浔礼的肩膀,语气里全是焦急:“阿礼你疯了吗?去年体检医生怎么说的,你全忘了?!”
裴浔礼从他手里挣脱出,稳住身子,“我没事。”
“还没事?!”祝星恺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简直要跳脚,“你逞什么能啊!那单子没了就没了,身体不要了?!”
裴浔礼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他知道裴浔礼心里那道坎。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祝星恺快步跟上,掏出手机,“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南岸花园。”
与此同时,南岸花园出租屋主卧内。
姜舒宜刚挂了视频电话,这段时间的工作压力在和爸妈聊完天后得到些许的缓解。
只不过下一秒,她转头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又垮下了脸。
主编周五下班前扔给她一份紧急的初稿,要求下周一上班前必须精修完毕。
她原本已经买好了周末回家看父母的高铁票,现在只能含泪退掉。
电话里,她轻描淡写地跟爸妈说了自己换了新工作、搬了新家,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
只字未提加班,也只字未提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合租室友。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一个晚上都在进行脑力劳动,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姜舒宜打开外卖软件。
翻了半天,平时爱吃的那几家店不是打烊了,就是配送费高得离谱。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关掉手机。
算了,煮个泡面凑合一下吧,前段时间买的存货还有。
她把煮好的面倒进碗里,端到餐桌上。
“咔哒。”
出租房大门开了。
姜舒宜顿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男人转身关上门,弯腰换上拖鞋。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
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动作飘散过来,并不难闻,反而混合着他身上原本清冽的气息,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走进客厅,他的视线落在姜舒宜和她手里的泡面上,身形略显不稳,但声音听起来还算清醒:“还没睡?”
姜舒宜点点头,“嗯,有些饿了。”
她想起冰箱里好像还有上次去超市买的蜂蜜。
“那个……”她有点紧张,快步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小罐蜂蜜,又倒了杯温水,放到桌上,“解酒的,你喝点吧。”
怕他多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声音小小的:“我……我平时熬夜也喝这个,挺好的。”
其实她撒谎了。
她根本不会喝酒,熬夜也不喝这个。
只是唐果那个酒鬼闺蜜,总说蜂蜜水解酒最有效。
以前在江渝,她租的是间套一,没有合租室友的烦恼,唐果经常带着酒找她微醺,所以也就习惯性备着。
裴浔礼解领带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眼看她,眼神直白看向她,眼底意味不明“你对别的合租室友,也这么放松警惕?”
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姜舒宜被他问得一噎,瞬间有点恼了。
“什么叫放松警惕?看到室友喝多了,递杯水不是很正常吗?”
“我不跟你这醉鬼计较!”
她没再执着于那杯蜂蜜水,坐下享用自己的夜宵,两人谁也没说话。
裴浔礼把西装外套搭到椅子背后,在姜舒宜对面坐下,“谢谢,”而后拿起杯子,将那杯蜂蜜水一饮而尽。
恍惚间,姜舒怡似听一声轻笑,但她没太在意。
姜舒宜没抬头,她也有自己的骨气,沉默着三两口把泡面解决掉。
***打破诡异的氛围,裴浔礼起身到阳台接电话。
姜舒宜趁他还没进来,赶紧在洗碗槽简单洗刷,将碗放入消毒柜,飞快地溜回了房间。
刷过牙,躺到床上,困意很快袭来。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咚”的一声闷响,从房间外传进来。
姜舒宜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意识到不对劲,她掀开被子走出房间,“裴浔礼?”
客厅的灯还亮着。
目光从沙发茶几掠过屋门,没人啊?
转过头,想去找刚刚还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男人。
视线却死死钉在厨房和餐桌之间的空地上。
裴浔礼高大的身子正躺在餐桌旁的地板上。
双眸紧闭,神色安静,毫无反应
“裴浔礼?!”
姜舒宜的声音都在发抖,冲过去蹲下身。
“裴浔礼!你怎么了?!醒醒!”
她慌乱地摸出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数字,好不容易才拨通了120。
“喂?急救中心吗?有人晕倒了!对!地址是南岸花园五单元七楼!没有意识了!”
语无伦次地报了地址和情况,她挂了电话,又立刻俯下身。
她该怎么办?
对!掐人中!
她伸出颤抖的拇指,找准位置,用力去掐裴浔礼的人中。
“裴浔礼!你醒醒啊!不准睡!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