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过,我要纠正你的说法。”
姜舒宜:“嗯?什么?”
唐果放下筷子,扳过姜舒宜的肩膀,“裴浔礼是很优秀,但是,谁说你普通了?”
姜舒宜拍开她的手,去夹锅里那片快被煮烂了的娃娃菜,漫不经心道,“本来就是……”
她自认没有什么特长,长相也不是人群中一眼就会被人记住的,工作和生活都只能算得上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姜舒宜,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女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什么?”
唐果抽了张纸擦掉嘴边的辣椒油,“你总是把自己放在被选择的位置上。”
“为什么要纠结配不配?你应该想的啊……”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个合租机会,正好可以近距离观察他是不是配得上你。”
姜舒宜用一种“你认真的吗?”的眼神看向唐果。
唐果掰着手指认真数起来,“24岁就当上责编,策划的儿童画本在上一家出版社拿了行业新人奖,”
“爸妈恩爱,家庭幸福,养个仙人掌都能开花。”
她接着伸出手,捏住姜舒宜下巴左右端详:“啧,这皮肤,连颗痘都没有,”又挑起一缕发丝,“这头发,就该去代言洗发水,更别说这颗泪痣——”最后食指轻点她的眼下的位置,“长得跟言情小说女主标配似的。”
火锅蒸腾的热气里,唐果不忘往辣锅里下了两片牛肉,声音比之前认真了几个度,“我家舒宜啊,是那种在超市随手拿个东西,都会让人想‘这姑娘的生活一定很精致’的类型。”
姜舒宜的耳尖噌的一下红透了。
她知道唐果总爱夸张,嘴皮子功夫了得,但她也知道,唐果此刻眼里的骄傲全是真的。
就像刚毕业工作那年,唐果翘了一场商演,就为坐在第一排看她领最佳新人奖时一样。
“宝贝,”唐果举起火锅店送的冰镇酸梅汤,“猎人从不会问自己配不配吃兔子。”
“他们只会准备好最甜的胡萝卜。”
姜舒宜也笑着举起自己的杯子,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过她赞同的不是好友嘴里‘调研裴寻礼合不合适自己’的建议,是对两人多年来纯粹而默契的友情本身的珍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解决了桌上的菜品。
唐果住的小区和她的是相反方向,不过她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姜舒宜理所应当地由她载回家。
毕竟谁会放弃薅自家小富婆闺蜜的羊毛呢。
回南岸花园等红绿灯的间隙,唐果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不过话说裴浔礼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跟人合租的样子啊。”
“按他的人设不应该开着公司配的豪车,在***大楼里喝着不加糖的美式办公吗?”
姜舒宜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这种事情算是别人的隐私吧。”她顿了顿,“不过他那个《合租守则》确实挺详细……”
“不是吧?有多详细啊?他是不是那种连‘不准养宠物’都要备注‘包括电子宠物’的人。”唐果立刻来了精神。
姜舒宜:“那倒没有,不过和异性合租,分的详细点也没什么坏处。”
“这倒也是。”唐果点点头。
车子在小区正门停稳,“真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唐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副驾驶上的姜舒宜正解着安全带,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少来,你那套即兴采访会吓死人的!”
她太了解唐果了,这丫头能干出把亲妈介绍的所有相亲对象忽悠进自己脱口秀现场当观众,还泰然自若地在台上讲述和他们有关的段子的事。
唐果撇撇嘴,“好吧好吧,那我走了。”
姜舒宜回到家里,弯腰换鞋时注意到裴浔礼的皮鞋不在鞋柜里。
同样是打工人,他要加班到这么晚吗?
“想什么呢……”她自嘲地摇摇头,这不是自己该关心的问题。
凌晨两点,姜舒宜被喉咙的灼烧感硬生生渴醒。
她摸索着打开小夜灯,床头柜上的水已经被自己睡前喝光了,火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特别是对她这种容易上火的体质。
姜舒宜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拧开门把手,借着微弱的灯光摸到走廊的开关。
没开客厅的大灯,她打算迅速解决,走到厨房,正当她拿起水壶准备倒水,阳台方向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姜舒宜警觉地把目光甩过去,隐约可见一个峻挺的身影站在阳台,指尖带着猩红点点。
他竟然也会抽烟?
裴浔礼貌似心情不是很好,声音带着疲倦感,“剩下三十万而已,下个季度就能还清。”
“我知道七年了,但账总要还清,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男声,黑暗中裴浔礼忽然冷笑一声,“他跳下去倒是痛快。”
姜舒宜从没见过这副面孔的裴浔礼。
“咳咳咳!”
姜舒宜注意全放在阳台的人身上,无意识猛灌一大口水,一个不小心就被呛到,胸前的睡衣还被打湿了。
等她平复好呼吸抬起头再去寻那道背影时,男人已经从阳台进到客厅。
裴浔礼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姿态疲倦,手机依旧贴在耳边,“先这样,挂了。”他迅速挂断电话,随即将烟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姜舒宜捂着嘴,指缝间还漏出几声轻咳。
余光看到他利落地弯腰从餐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
“抱歉。”他的声音恢复平日的冷静,“吵醒你了?”
姜舒宜接过,擦拭水珠,果断摇摇头,“没。”
裴浔礼收回手,“喝水不用这么着急,这房子你也有居住权。”
言外之意,你不必和做贼一样。
“你……”她张了张嘴,最后却问不出任何有关那通电话的事。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剩沉默。
“早点休息。”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
姜舒宜点点头,攥着没来及扔掉的纸巾转身回房。
躺回床上,姜舒宜望着天花板出神。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高中时的画面。
裴浔礼永远站在第一名的领奖台上,就连高考也是全市的状元,那天校园里挂满了红色横幅,无一不是祝贺他的。
那时的他就像天上的月亮,耀眼却遥不可及。
而现在,这个曾经站在荣誉巅峰的人,却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在深夜站在阳台抽烟。
生活似乎平等地肆虐每一个人,连裴浔礼都没放过。
翻了个身,她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在客厅闻到的烟草味,混合着裴浔礼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姜舒宜闭上眼,恍惚间又看见那年盛夏,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荣誉榜,以及总是占据榜首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