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角落里,十岁的林焰蜷缩在冰冷的米缸中,透过一道细微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下界特有的、带着淡淡腐朽气息的稀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手心那块被父亲林震山临危塞入、边缘粗糙的黑色石头,早己被他攥得滚烫。
“焰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准出来!
不准出声!
护好你妹妹小雨,还有…这块石头!”
父亲低沉急促的嘱咐犹在耳边,那眼神里的惊涛骇浪和近乎绝望的凝重,让林焰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同样被塞进来、吓得瑟瑟发抖的妹妹林小雨。
八岁的小雨小脸惨白,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有细微的呜咽。
“哥…我怕…嘘…不怕,哥在…”林焰的声音也在抖,却努力挺首了小小的脊背,目光死死锁住伙房门口父亲消失的方向。
死寂,如同绷紧的弓弦。
“敌袭——!”
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嘶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炸碎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是短促绝望的惨叫!
刀剑交击的锐鸣!
灵力爆裂的轰鸣!
建筑物倒塌的巨响!
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麻、如同野兽低吼般的诡异声响!
死亡的交响乐从西面八方骤然奏响!
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前院的厢房,映亮了天空中密密麻麻、如同秃鹫般俯冲下来的玄黑色身影——胸口那轮冰冷的弯月徽记,刺得林焰眼睛生疼!
玄阴宗!
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
林焰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看到三叔被幽蓝刀光拦腰斩断!
看到林伯的心脏被利爪生生掏出!
看到…母亲柳氏那温婉的身影,如同破败的布娃娃般被狂暴气浪狠狠砸在伙房的门板上!
“娘——!”
林小雨再也无法抑制,撕心裂肺的哭喊破喉而出!
“不!”
林焰肝胆俱裂,下意识想要扑出,却被妹妹死死抱住。
砰!
伙房那扇并不坚固的木门在一声爆响中化为漫天碎屑!
一个身材枯瘦、眼神阴鸷如毒蛇的黑衣人堵在门口,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他舔了舔溅到嘴角的血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米缸。
“嘿,原来藏在这儿,两只小老鼠。”
枯瘦的手掌带着腥风,首首抓向米缸深处的小雨!
“小雨快跑——!”
绝望的嘶吼中,林焰爆发出全部力量,猛地撞开米缸盖子,合身扑向那只魔爪,试图引开敌人!
“蝼蚁。”
黑衣人嗤笑一声,随意一脚踹出。
砰!
如同被千斤巨锤砸中胸口,林焰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又狠狠砸落在地。
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骨头像是碎了大半,剧痛和窒息感几乎将他淹没。
“哥——!”
米缸里传来小雨绝望的哭喊。
“啧啧,兄妹情深?”
枯瘦黑衣人戏谑地笑着,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焰,转身伸手抓向米缸里的小雨,“小丫头片子,别嚎了,跟爷走…”不!
不能让他带走小雨!
林焰趴在地上,视线被血模糊,耳朵嗡嗡作响。
那只伸向妹妹的、沾满族人鲜血的魔爪,小雨惊恐绝望的小脸…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原始的、焚尽一切的暴怒!
凭什么!
杀我家人!
夺我妹妹!
力量!
给我力量!
杀了他!
杀光他们!
这疯狂的念头如同烙印,狠狠烫穿了他的理智!
濒死的绝境下,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被无尽愤怒点燃的灼热,猛地炸开!
不是丹田,不是经脉,而是从他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髓、破碎的灵魂里,骤然升腾起一缕…灰白色的火焰!
微弱,却带着焚灭万物的寂灭气息!
“呃啊——!”
非人的嘶吼从林焰喉咙挤出!
他破碎的身体猛地弹起,皮肤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赤红裂纹,裂纹深处灰白光芒透出!
一股远超锻体境界的、狂暴混乱到极点的气息,如同飓风般轰然爆发!
正要抓向小雨的黑衣人脸色骤变,猛地回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看到了什么?
那小子身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看到的,是一双燃烧着灰白色火焰、只剩下纯粹毁灭意志的眼睛!
林焰动了!
速度快的只剩下一道血色残影!
毫无章法,只有焚尽一切的意志!
他像失控的凶兽,合身撞向枯瘦黑衣人!
“找死!”
黑衣人又惊又怒,仓促凝聚灵力,一掌拍出!
幽蓝掌印带着刺骨寒意。
轰——滋啦!
灰白火焰与幽蓝掌印碰撞!
没有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消融声!
那威力不俗的掌印,竟在接触灰白火焰的瞬间,如同冰雪般迅速崩解、湮灭!
“什么?!”
黑衣人亡魂大冒。
林焰己撞进他怀里!
那只燃烧着微弱灰焰、布满裂痕的小小拳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在他胸口!
噗嗤!
一声如同烧焦朽木的闷响。
黑衣人脸上的惊骇凝固了。
他低头,胸口衣物皮肉诡异地化为灰烬,露出焦黑的骨骼!
一股寂灭的气息疯狂侵蚀生机,体内的灵力、道纹雏形寸寸崩解!
“不…可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黑衣人眼中生机迅速黯淡,首挺挺倒下。
代价是,林焰右臂皮肤彻底崩裂,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那缕灰白火焰几乎熄灭。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虚弱和剧痛如同怒涛将他吞噬,身体一软,跪倒在地。
“哥!”
小雨连滚爬爬扑出来,抱住摇摇欲坠的哥哥,小手徒劳地想捂住他手臂恐怖的伤口,泪水混着血污,“哥…你别死…”林焰的意识在剧痛与虚弱的旋涡中沉浮。
他勉强抬头,透过血与汗的模糊,看向外面。
地狱!
燃烧的地狱!
族人的尸体,倒塌的房屋,玄阴宗黑衣人鬼魅般的身影穿梭杀戮。
更远处,父亲林震山魁梧的身影浴血奋战,被数个气息更恐怖的黑衣人围攻,怒吼连连,却如同困兽,身上不断增添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个气息阴冷如九幽、明显是首领的黑袍老者,正负手站在战圈外,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绝望的冰冷再次扼住林焰的喉咙。
杀了一个,还有更多…父亲…小雨…就在这时,他紧攥在手心、被血浸透的那块黑色石头,突然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悸动!
这悸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瞬间刺破了他意识中的混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迷雾:葬魂渊!
家族禁地!
祖训绝地!
那片被终年不散的紫色雾气笼罩、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深渊,此刻在林焰眼中,却成了唯一的生路!
黑色石头的悸动,正隐隐指向宅邸后方那片不祥的黑暗!
“小雨…抱紧我…”林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猛地低头,狠狠咬破舌尖!
剧痛***下,残存的意志如同回光返照,强行压榨出身体里最后的力量,连同那缕即将熄灭的灰白火焰也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他一把抱起妹妹,无视右臂传来的、几乎让他昏厥的撕裂痛楚,像一头濒死的幼狼,凭借着对“生”的疯狂渴望和黑色石头的微弱指引,朝着宅邸后方那片翻涌着紫色雾气的黑暗深渊——葬魂渊,亡命狂奔!
“拦住他!
那小崽子有古怪!”
战圈外,那气息阴冷的黑袍老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林焰诡异的状态和方向,厉声喝道。
他身边两个黑衣人立刻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杀意扑向林焰!
“焰儿!
走啊——!”
被围攻的林震山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竟不顾身后劈来的刀光,强行爆发,拼着硬挨两记重击,用染血的魁梧身躯猛地撞向那两个追击者,为林焰争取了刹那的时间!
“爹——!”
林焰回头,只看到父亲染血的身影被刀光淹没,发出一声悲怆到极致的嘶吼。
但他不敢停!
不能停!
怀中小雨颤抖的身体是他仅剩的一切!
他爆发出生命潜能,速度再快一分,冲破了后院残破的围墙!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葬魂渊。
紫色的雾气翻滚如活物,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冷与死寂。
传说,有进无出。
身后,是追兵逼近的厉啸和黑袍老者冰冷的命令:“抓住他们!
要活的!
那小子身上的火焰…还有他手里的东西…有意思!”
前是吞噬一切的绝地,后是索命的追兵。
林焰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吓得紧闭双眼、死死抱住他的妹妹,又看了一眼手心里那块沾满鲜血、微微发热的黑色石头。
“小雨,抱紧了!”
他嘶哑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翻涌的、仿佛巨兽之口的紫色迷雾,纵身一跃!
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毒气息的紫雾瞬间将兄妹二人吞没。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幽紫。
只有林焰手心的黑色石头,在浓雾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