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河畔重生
在窒息的痛苦中,她恍惚看见21世纪办公室的最后一幕——深夜加班后苍白的荧光屏,打印机吐出的上市方案文件,还有十字路口那辆失控卡车的刺目远光灯。
"赔钱货!
老周家的三十块彩礼都收了!
"粗粝的吼声夹杂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大伯苏大强铁钳般的大手正揪着她的辫子往河里按,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像几条扭曲的蚯蚓。
苏晚晚在挣扎中看清这张近在咫尺的胖脸——酒糟鼻上布满紫红的毛细血管,黄褐色的门牙缝里嵌着中午的韭菜叶,浑浊的眼白上爬满血丝。
冰凉的河水漫过耳朵时,她看见水中自己的倒影:十八岁的少女,苍白的脸上带着淤青,蓝布褂子的领口被扯开线,露出瘦削的锁骨。
湿透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营养不良的单薄身形。
这是1980年的苏晚晚,父母双亡的农村孤女。
"我嫁你祖宗!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咬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腕,咸腥的血味在口腔里弥漫。
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她抓起河滩上棱角分明的鹅卵石,用尽全力砸向那张油腻的胖脸。
"砰!
"石头正中眉骨,鲜血顿时从苏大强稀疏的眉毛间涌出,顺着皱纹沟壑流进眼睛。
他踉跄后退时踩到湿滑的青苔,肥胖的身躯像麻袋般"扑通"栽进河里,溅起混浊的水花。
苏晚晚瘫坐在河滩上,粗布衣裳滴着水,在身下积成一个小水洼。
五月的风掠过湿透的衣衫,带起一阵战栗。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掌心布满茧子,指甲缝里还有昨天插秧时留下的泥垢。
颤抖的手指摸向贴身口袋,掏出一张被河水浸湿又晒干的五毛钱纸币。
票面上的女拖拉机手图案己经模糊,边缘起了毛边。
这是原主最后的财产,被缝在内衣夹层里,逃过了大伯娘的搜查。
"死丫头!
有本事别回来!
"尖利的骂声从土路上传来。
大伯娘王翠花叉腰站在晒谷场边,臃肿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里,袖口沾着油渍。
她稀疏的头发用橡皮筋胡乱扎着,发黄的牙齿正狠狠咬着半块红薯干。
身后三间青砖大瓦房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原主父母留下的房子,现在窗框上却挂着王翠花艳俗的红花窗帘。
苏晚晚慢慢站起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河滩的碎石硌着脚底,但比不上心里尖锐的痛。
"行啊。
"她对着那栋本该属于自己的房子轻声道,"且住着。
"转身时,手指碰到内袋里一小块硬物。
母亲留下的红绸布己经褪色,但包裹着的铜钥匙依然冰凉。
钥匙齿痕复杂,柄端刻着朵小小的莲花——这绝不是开普通锁的钥匙。
红星公社的供销社前,排队的妇女们挎着竹篮窃窃私语。
苏晚晚蹲在水泥台阶上,透过积灰的玻璃柜台观察商品。
黑皮筋发圈随意堆在搪瓷盘里,粗糙的红绸边缘己经抽丝。
旁边的小黑板写着"0.20元/个,凭票购买",落款盖着供销社鲜红的公章。
两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工在柜台前徘徊,最终盯着手腕上褪色的橡皮筋摇头离开。
"同志,角落那些碎布头怎么卖?
"苏晚晚指向积满灰尘的废料筐。
营业员头也不抬地织着毛衣,竹针碰撞发出"咔嗒"声:"三分钱一斤,要多少?
""一斤半。
"五毛钱换来一大包边角料:印着"安全生产"的帆布条、染花的的确良碎布、甚至还有半截的确良衬衫袖子。
她在垃圾堆里捡了根生锈的铁丝,又用两颗水果糖贿赂公厕管理员借来针线。
蹲在散发着氨水味的厕所隔间里,苏晚晚的手指翻飞如蝶。
红绸布裁成条裹住铁丝,烧热的铁钉烫出整齐的卷边。
边角料做成流苏,缺了口的搪瓷缸盛水压平褶皱。
二十分钟后,二十个精巧的发圈躺在掌心,彩色的流苏在穿堂风里轻轻摆动。
"姑娘,这发圈哪买的?
"纺织厂下班的***刚响,苏晚晚的水泥管摊位就被女工们围住。
她面前铺开的《人民日报》上,发圈排成彩虹般的色带,每个蝴蝶结都缀着独一无二的流苏。
"自己做的,三毛一个,五毛俩。
"圆脸女工惊呼出声,她缺了颗门牙的笑容格外亲切。
粗糙的手指抚过发圈,的确良布料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比供销社的漂亮多了!
"试着戴上后,彩色流苏随着转头轻轻摇晃,"给我留五个!
"日头西斜时,苏晚晚蹲在墙角数钱:三张一元纸币卷着几张毛票,总共八块三毛。
相当于纺织女工一周的工资,厚厚一沓攥在手里让人踏实。
国营饭店飘来猪油渣的香气。
跑堂的正用油腻的抹布擦桌子,铝制托盘里的碗边还沾着面渣。
苏晚晚点了一碗阳春面,清汤上漂着金黄的油花,翠绿的葱花切得粗粝。
第一口热汤滑过喉咙时,她突然红了眼眶。
蒸汽模糊了视线,恍惚看见上辈子加班后吃的日式拉面——醇厚的汤底,琥珀色的溏心蛋,还有同事们的笑脸。
而现在,这碗一毛五分钱的面,是她新人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