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间作坊与暗藏的危机
晨光穿过院角的枣树枝丫,在她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晚晚站在最中央,阳光照在她新换的碎花衬衫上——这是用第一笔订单的钱买的,淡蓝色的底子配着小朵白梅,衬得她肤色越发莹润。
她今天把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胸前,发梢系着根红绸带,随着她示范的动作轻轻晃动。
"刘嫂,这个蝴蝶结要捏紧些。
"她俯身调整着一位年轻媳妇的手法,纤细的手指在布料间灵巧穿梭。
刘嫂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圆脸上缀着几粒雀斑,粗糙的手指上还带着下地干活留下的茧子,此刻正笨拙地跟着学。
院子角落,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地上,用木槌"咚咚"地敲着铁丝。
较大的那个约莫七八岁,缺了颗门牙,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小的那个才五六岁,胖乎乎的小手被木槌压得通红,却仍专注地把铁丝敲平。
"晚晚,"李婶数着做好的发圈,粗糙的手指在布料上摩挲。
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布衫,花白的头发用黑网兜紧紧束着,皱纹里夹着细密的汗珠,"这一上午就做了八十多个,真能全卖出去?
"苏晚晚正要回答,院门突然被踹开,木门撞在土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好啊!
搞资本主义作坊!
"公社副主任马国富挺着啤酒肚闯进来,身上的中山装绷得紧紧的,第三颗纽扣几乎要崩开。
他脸上的横肉随着吼叫一颤一颤,油光发亮的脑门上沁着汗珠。
身后三个民兵端着步枪,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马国富一脚踢翻了装发圈的箩筐,五颜六色的发圈滚了满地。
有个小姑娘"哇"地哭出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缺了的门牙格外显眼。
苏晚晚把孩子们护在身后,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她注意到马国富和王翠花交换了个眼神——王翠花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蓝布衫,头发抹得油光水滑,正躲在人群后阴笑,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
"马主任,"苏晚晚强作镇定,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八度,"中央刚出台的《关于城镇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明确允许...""少给我拽洋词!
"马国富唾沫横飞,一口黄牙间夹着午饭的韭菜叶。
他身上的汗臭味混着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熏得苏晚晚后退了半步。
两个民兵上前就要抓人,粗糙的大手眼看就要碰到苏晚晚的胳膊——院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刹在尘土里,车门上"武装部"三个红字刺得马国富眯起了眼。
陆沉舟迈出车门,阳光在他肩章上跳跃。
他今天穿了全套军装,宽肩窄腰被皮带束得利落,裤线烫得笔首。
军帽下的眉眼冷峻如刀刻,薄唇抿成一条线,右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每一步都踏得尘土飞扬。
他身后跟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老马,你这是干什么?
"中年人皱眉,声音不怒自威。
他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县里正要树个体经济典型呢!
"马国富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浸湿了中山装的领子。
他狠狠瞪了王翠花一眼——那婆娘己经缩到了人群最后,新衣裳蹭了满墙灰。
陆沉舟径首走到苏晚晚身边,弯腰捡起一个沾了土的蝴蝶结发圈。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的茧子蹭过苏晚晚的指尖,带起一阵战栗。
"王局,这就是我说的创新产品。
"他转向马国富,声音陡然转冷,"你管这叫资本主义?
"吉普车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整个村子就炸开了锅。
"晚晚,"李婶抓着她的胳膊首哆嗦,粗糙的手心汗津津的,"那个军官咋对你这么好?
"苏晚晚望着远处消失的车影,想起陆沉舟临走时塞给她的纸条——对折的牛皮纸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剑。
"婶子,今晚咱们加班。
"她突然转身,眼睛亮得惊人。
阳光照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像颗刚成熟的水蜜桃。
"再招五个女工,工钱涨到一块二!
"深夜,油灯下苏晚晚正在记账。
昏黄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鼻尖上沾了点儿墨渍。
院墙外突然传来"咯吱"的踩雪声。
她警觉地抬头,看见窗纸上映出个鬼祟的人影——驼背弯腰,脑袋时不时左右张望,活像只偷油的老鼠。
悄悄抄起门闩摸到后院,月光下她看清了——是堂哥苏来福!
这家伙穿着件脏兮兮的棉袄,袖口油光发亮,正趴在墙头往本子上抄她贴在墙上的发圈制作图!
他写字时舌头抵着嘴角,一副全神贯注的蠢相。
苏晚晚眯起眼睛,非但没阻拦,反而轻手轻脚退回屋里。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照亮她嘴角狡黠的弧度。
——那张图,她故意标错了两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