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一枚温润的玉珏,轻轻叩开我意识的门扉。
雪色世界如潮水般退去,我仿佛从万丈碧波中浮出水面。
一睁开眼,就看到墙上那幅巨大的伞骨建筑壁画,心里不禁有点紧张。
但西处看看后,心绪也慢慢放松下来。
信手从旁边衣架上拈了件外套披上,款步走到镜子前,又精心地梳理了一下我的秀发,镜中的我恰似那出水芙蓉,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就连嘴角也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许是这半块芙蓉珠也增色不少。
在这宽敞的房间里兜了几圈,我用力推开了门,外头的灵官蓦然一惊,赶忙躬身施礼:“"姑娘醒了?
"门外的灵官慌忙行礼,玉冠上的灯笼叮咚作响。
不及我回应,其中一位己化作青烟消散,只余心女柔声解释:"沧溟主吩咐姑娘醒了,要及时通报......""这里就是冥府?
"我指尖抚过门廊上雕刻的曼珠沙华,轻声问。
心女正要作答,忽有清风穿廊而过。
我狡黠一笑,赤足跃上庭中那株龙血古木。
过了一会,当熟悉的脚步声临近,斑驳树影正巧在晃动的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小罐罐!
"我大声喊着,他转身的刹那,我纵身跃下。
被他稳稳接住"你长高了。
"我的指尖拂过他的衣领,触到微微凸起的喉结。
沧溟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却只化作一声轻叹:"青......""这是你的家乡,一起去逛逛吧。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前跑。
他玄色的衣袍在身后翻飞,像一片被疾风卷起的墨云。
"慢些..."沧溟踉跄着跟了几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我回头看他,发现他嘴角噙着笑,那笑容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泄露出几缕春光。
"那边是什么?
"我指着远处那片璀璨灯火,它们漂浮在冥界的夜色中,如同被谁随手撒了一把星子。
"冥市。
"他稳住身形,替我拂开额前散落的碎发,"春分时最是热闹。
"我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
"话音未落又拉着他飞奔起来。
这次他学乖了,反手扣住我的手腕,倒变成他在前头引路。
冥市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青石板路上挤满了形形***的魂灵,两旁的摊位上悬着各式灯笼。
有纸糊的鲤鱼灯,有绢制的牡丹灯,还有会自己转动的走马灯,照得整条街亮如白昼。
"小罐罐,你看这个!
"我举起一个白瓷面具,上面用金粉勾勒出狰狞的鬼面,可偏偏在眼角处描了一朵小小的彼岸花。
沧溟接过面具,指尖在金纹上摩挲:"喜欢就...""买!
"我己经往摊主手里塞了一枚冥币,转头又扑向隔壁的糖炒栗子摊。
栗子的甜香混着桂花的味道,勾得人食指大动。
"尝尝。
"沧溟剥开一颗递到我嘴边。
我一口咬住,烫得首哈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夸赞:"好甜!
"路过一个绣品摊时,我的脚步突然钉住了。
层层叠叠的荷包中,有一个绣着并蒂莲的款式格外眼熟。
"我绣的比这个好看多了!
"我得意地扬起下巴,"你那个荷包我可是熬了三个通宵,二师弟说了我的技术天下无敌..."话没说完,余光瞥见一盏琉璃灯笼,立刻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扯着他的袖子往那边跑。
沧溟被我拽得一个趔趄,却还是好脾气地跟上来。
"给你。
"我踮起脚把刚买的灯笼塞进他手里。
周围暖黄的灯光透过琉璃照在他脸上,将他素来苍白的肤色染上一层薄红。
"要点灯吗?
"他轻声问。
我摇摇头,手指抚过灯笼上雕刻的缠枝纹:“这样就好,它喜欢现在这样。”
“我也喜欢。”
沧溟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在我耳边流淌,我眉开眼笑的点着头。
"小罐罐,带我去看彼岸花吧。
"我拽了拽他的袖角,指尖触到冰凉的银线刺绣,"你上次说,那里的花千年才开一次呢。
"沧溟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反手将我的手指拢入掌心:"好。
"穿过熙攘的冥市,喧嚣声渐渐消散。
忘川河岸静得能听见水波轻吻岸石的声音,河面碎着万千星光,像是谁打翻了一匣子明珠。
"这就是..."我松开他的手,赤足奔向那片花海。
火红的曼珠沙华在脚下摇曳,花瓣薄如蝉翼,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我俯身轻抚一朵半开的花,指尖传来细微的颤动:"真奇怪,明明开得这样热烈,却让人觉得难过。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
"沧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我熟悉的韵律,"花叶永不相见。
"我转头看他。
他站在三步之外,玄衣被夜风掀起一角,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孤寂。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说的不只是花。
"可它们还是在开啊。
"我折下一枝曼珠沙华,簪在他的衣襟上,"就算知道永远见不到叶子,也要开得这么漂亮,不是很了不起吗?
"沧溟的瞳孔不自觉收缩。
河面忽然无风起浪,倒映的幽幽星光。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嘴唇轻颤:"......青衣。
"这两个字被他念得百转千回,像是含在舌尖千百年,终于得以吐露。
尾音落在风里,惊起几只栖息的冥蝶。
"是我呀。
"我踮起脚,将掌心贴在他心口,那里跳得厉害,"小罐罐,你的心跳声还是和当年一样吵。
"他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冰凉刺骨。
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忘川的水声、彼岸花的香气、远处冥市的喧闹,一切都变得很远。
"长远不见。
"他说。
河面飘来一盏残灯,火光忽明忽暗。
我望着灯影里他模糊的轮廓,突然想起那年西山邶城的雪夜,少年伤痕累累地蜷缩在药炉旁,而我正往他伤口上涂萤草膏。
"是啊,"我轻声应和,"长远不见。
"一朵曼珠沙华飘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转眼化作青烟散去。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散——就像彼岸花年复一年的盛开,就像忘川水千年不变的流淌,就像他唤我名字时,声音里藏不住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