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沧溟的肩头。
远处一抹素白身影正执锄轻舞,衣袂翻飞间宛如一只停驻花间的白蝶。
沧溟侧身让开视线:"锄草的碧溪。
"恰在此时,那女子回首望来。
她面容清丽如新雪初霁,只是唇色淡得近乎透明,白衣上沾染的墨痕像是无意间洒落的诗行。
"她在等什么?
"我拽了拽沧溟的袖角。
"答案。
"沧溟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孟婆予她这差事,也是闲职......""这儿根本没有草嘛。
"我凑近他耳边,吐息拂过他耳垂,向他一样小声的说。
这河岸铺满的彼岸花红得刺眼,哪有什么杂草的影子。
沧溟低笑出声,屈指弹了下我的眉心:"那师姐方才看见什么了?
""我自然......"话到嘴边突然卡住,我急中生智拍上他的肩膀,"这是在考校你呢!
不错不错,师姐很欣慰。
"他眼中笑意更深,却故意拖长声调:"是——师姐慧眼如炬。
这忘川岸边花叶相错,偏偏寸草不生。
所谓锄草......""我知道啦!
"我鼓着腮帮子打断他,却见他忽然伸手,指尖从我发间拈下一片半枯的花瓣。
"好,是我不该多嘴。
"他摊开掌心,那瓣曼珠沙华竟化作一缕青烟,"只是有些人,总要找个理由才能继续等下去。
"碧溪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锄头起落间,惊起几只停驻花间的冥蝶。
"碧溪,孟婆己在望乡台等候。
"飞鸟振翅掠过,羽翼间抖落这则讯息。
"望乡台,我这就去......"碧溪闻言,手中锄头当啷坠地,尘烟轻扬。
她刚欲举步,忽又怔住。
似乎是记忆如潮水漫上心头,令她身形一滞。
"碧溪姑娘?
"我缓步上前,指尖拂过她散乱的鬓发,那发丝如秋日枯草般脆弱。
"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如今......可还似当年模样?
"她猛然抓住我的衣袖,眼中盛满惶恐,仿佛溺水之人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未答,只轻挥衣袖,一面青铜古镜浮现在她面前。
镜面如水,映出她清丽依旧的容颜。
她凝视镜中倒影,忽然绽开笑靥。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春花乍放。
转瞬间,她己化作一缕轻烟,飘向望乡台。
"且去看看吧。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声音里含着温柔的期许。
"断肠往事。
"沧溟轻叹,叹息声飘散在风中,平静得令人心碎。
"春来花自开。
"我仰首望天,目光灼灼如炬沧溟侧首,长睫低垂复又抬起,望向渺远之处:"冥界生死,向来如怒海行舟。
只是碧溪她......望乡台终究不是归处。
""纵有万般苦难,希望从不离去。
"我轻触他紧锁的眉头,"小罐罐不是一首在为此努力么?
"语声轻柔,似三月柳絮拂面。
"笑一笑呀。
"我变出几颗莹润石子,任其流星般划过他衣襟,"你这张脸啊,生来就该带着春阳般的笑容。
"沧溟望向我,唇角勉强牵起。
那笑意如破碎的月光,斑驳地洒在水面上。
"哈哈哈......"我忍俊不禁,执起他微凉的手掌,"走啦!
"衣袖翻飞间,我们追着那道远去的身影,踏入朦胧雾霭之中。
望乡台前,雾气缭绕,孟婆轻轻按住碧溪的肩膀,低声道:"待在这儿,莫要出声。
"碧溪乖顺地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鬓角,将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目光却始终望向远方,眼底盛满希冀。
沧溟缓步而至,衣袍翻动间,生死簿己悄然浮现于掌心。
他指尖轻点,书页无声翻动,最终停驻在某一页上。
"他这一世,不过多续了二十年。
"沧溟的声音很淡,像是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孟婆微微颔首:"病痛缠身,药石无医,三十余岁便走了。
"沧溟合上册簿,广袖一挥:"让她见吧。
"片刻后,孟婆携着碧溪自雾中归来。
碧溪的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眼尾泛红,唇瓣紧抿,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远远望着她,心头蓦地一紧——她哭过了。
"她哭了。
"我低声道,嗓音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涩意。
沧溟静默片刻,目光投向远处翻滚的雾霭:"世间答案,少有圆满。
""她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我的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尖刺穿,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胸腔里翻涌着某种冲动,催促着我去做些什么——可当我试图迈步时,却发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青衣?
"沧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我垂下眼睫,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痕,某种刻骨铭心的不甘在血脉里沸腾。
"我只是......想安慰她。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嗓音里裹着顽固的倔强。
突然,我提高声调:"你知道的!
千万年来,我从不做懦夫,不会躲在规则后面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
"话音未落,全身法力骤然爆发,试图冲破那道看不见的枷锁。
沧溟的嘴唇在动,可传入耳中的只有模糊的嗡鸣。
我的视线开始摇晃,却仍死死盯着他——就像濒死之人望着未竟的夙愿,满眼都是不甘与眷恋。
恍惚间,似乎有双手牢牢扣住我的臂膀。
可我的感官正在消散......“终究,还是没能让他笑起来。”
沧溟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松开手我就会化作青烟。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温热的吐息掠过我的脸颊:"是谁?
到底是谁说的?
"声线里藏着几不可察的颤抖,像是站在悬崖边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冥界的黑云压得极低,死寂中只有幽绿冥火在沧溟身后明灭。
他周身开始凝聚法力,而我却露出挣扎的神色——先是摇头,继而狠狠点头,像终于做出某个决断。
寒光乍现!
匕首刺入手臂的闷响格外清晰,鲜血在昏暗中划出刺目的轨迹。
我踉跄着跪倒在地,沧溟向来从容的面具终于碎裂,他匆忙取出绣着冥纹的帕子,却被我冷冷挥开:"死不了。
""你......"他幽瞳紧缩,喉结滚动了一下,"是铃医?
"冥火突然剧烈摇曳。
我扯出个苦笑:"还是这么会捣乱。
"强忍疼痛站起身时,语气己恢复平静:"沧溟,说说那个姑娘吧。
"他审视着我的眼睛,像在确认什么:"你们究竟......""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铃医。
"我打断他,"时间不多了,我会解释清楚。
"血珠顺着指尖滴落,我在雾气中迈开脚步:"边走边说。
"沧溟沉默地跟上,两道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远处,隐约传来忘川河水呜咽般的流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