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同九天罡风刮过江南城上空,吹散了明面上的尘埃,也搅动了水下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消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半日之内传遍了江南省真正的高层圈层。
震惊!
难以置信!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与更深的忌惮。
“萧若尘”这三个字,从一个刑满释放、家道中落的落魄子,骤然变成了一个涂满了神秘、强大与禁忌色彩的存在。
秦正邦的卑微跪地,秦万里的死而复生,“尊上”这个超越世俗认知的称呼……每一个细节都足以让顶级豪门的掌舵人夜不能寐。
林家,这个原本风雨飘摇、刚刚被秦家灭顶之灾吓破了胆的二流家族,突然成了风暴的中心点。
林宏渊书房内,灯光明亮到有些刺眼,空气中残留着顶级雪茄和冷汗混合的味道。
林宏正神色复杂,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大哥……秦家半壁江山……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秦正邦说会以最快的法律程序办理。”
他说这话时,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荒谬感。
秦家的一半!
那是足以将林家瞬间推上江南第一梯队的泼天富贵!
这一切,竟然因为那个被他侄女嫌弃、被他呵斥滚出去的女婿?
林宏渊端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脸上惊魂未定的仓惶还未完全褪去,但眼底深处,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被那“秦家半壁江山”五个字彻底点燃。
他深吸一口雪茄,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锐利而狂热:“清雪……清雪是我林家的福星啊!
不不不……是我的好女婿!
若尘!
是我的好女婿!”
他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立刻!
马上!
把集团名下位置最好的那套‘云顶天墅’转到清雪和若尘名下!
还有!
清雪之前的职位太低!
调任集团董事会董事,兼任集团战略发展部总裁!
所有待遇,比照最高标准!
翻倍!”
他语速飞快,生怕慢了半分,就会失去这飞上枝头的天赐良机。
“那……晚晚……” 林宏正迟疑了一下。
林晚晚自医院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砸东西的声音和歇斯底里的哭嚎断断续续传出。
林宏渊脚步一顿,脸上掠过一丝厌烦:“让她冷静冷静!
这些年就是太宠她了,才让她做出有眼无珠的蠢事!
清雪嫁给了若尘,就是我们林家腾飞的基石!
告诉晚晚,以后见了清雪和若尘,给我放规矩点!
再敢胡闹,别怪我断了她的零用钱!”
他看向林宏正,压低了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宏正,你脑子清醒,跟那位……接触最多。
你觉得,他……当真只是医术高明那么简单?
那‘尊上’……”林宏正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眼前仿佛又闪过那枚不起眼的墨玉龙形扳指,还有医院里那如同神魔降世般的威压。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哥,别问!
千万……别深究!
我们只需要记住一点:从今以后,清雪是我们林家最大的护身符!
而若尘……是我们林家……必须跪着仰望的天!”
夜。
云顶天墅。
林清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璀璨星河在她脚下铺陈开来。
这里是无数富豪梦想的终极居所,价值数亿,曾经于她而言如同云端蜃楼。
而现在,它成了她的“家”。
身上穿着顶级丝绸睡衣,柔滑的触感却无法带来丝毫心安。
她脑中一片混沌。
几个小时前,她还是家族里那个可有可无、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长女,一个需要靠自身努力在底层爬行的普通职员。
几个小时前,那个刚从监狱归来、被她妹妹弃如敝履、一身破旧的白衣身影还显得那么单薄。
几个小时之内,一切都变了天。
生杀予夺的秦正邦向他屈膝下跪!
掌控江南风云的秦老爷子尊他一声“尊上”!
她那个视权如命的父亲瞬间变了脸色,将家族最顶级的资源一股脑塞给她,态度热切得让她陌生……而她,竟成了这一切荣光的中心点?
一个被当作战利品“抢”回来的妻子?
身份的巨大落差,权势的无情碾压,以及那个男人对自己那份霸道得不容置疑的认定……像无数汹涌的暗流在她心底冲撞。
浴室门被拉开。
水汽氤氲中,萧若尘走了出来。
没有裹着浴袍,只随意在腰间系了条白色浴巾。
精悍健硕的上身暴露在柔和光线下,线条流畅如猎豹,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水滴顺着他壁垒分明的腹肌滑落,没入浴巾深处。
那身姿不再是初见时的嶙峋,而是一座经过千锤百炼、完美打磨的钢铁堡垒。
只是……那看似完美的躯体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锐器撕裂的陈旧痕迹,有贯穿伤愈合后的暗红凸起,更多的是大片大片深褐色、如同火焰舔舐过后留下的丑陋印记!
仿佛经历了一场场无法想象的残酷战争!
林清雪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从未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身体!
那每一个伤疤,都像一句无声的咆哮,讲述着五年女子监狱里常人无法理解的炼狱。
那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更像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勋章或诅咒。
萧若尘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震惊与一丝本能的怜悯(她掩饰得很快)。
他脚步未停,径首走到酒柜边,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色泽深沉的威士忌。
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他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
高大的身影带着淡淡的洗浴后的清爽气息,还有一丝醇厚的酒香,将她完全笼罩。
目光并未落在窗外的夜景,而是凝视着她映在玻璃窗上的侧影。
“害怕了?”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没有嘲讽,甚至带着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探询。
林清雪身体微微绷紧,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进掌心。
她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怕。
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泡影。
怕你……带给我的一切,都附带着我承受不起的代价。
更怕……”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怕我自己,根本不值得……你这样霸道强硬的选择。”
她从未像此刻般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场无法掌控的洪流。
她只是林清雪,一个普通的女人,骤然被推至这风暴中心,成为“尊上”的妻子。
巨大的不安如影随形。
温热的酒杯带着一丝醇厚的酒香,被塞进她冰凉的手中。
男人粗糙的指尖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在她握上酒杯的刹那,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短暂,却有力地传递过来一种“我在”的沉静。
“林清雪。”
他侧身,靠近她,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底处翻涌的暗流,那里没有半点对权势的自得,只有一种沉淀了太多血与火的漠然。
“那五年替罪,你塞给看守几张钞票的退烧药,是你递出的微光。”
“今日我夺了秦家半壁江山予你,是还你当夜寒雪中的一点温热。”
“没有值不值得。”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漠,“你是我的选择。
这就够了。
至于你能否承受……” 他忽然抬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她柔软顺滑的长发,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强迫她转过来首视自己。
深邃的眼眸宛如亘古的星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暖流,深深看进她眼底的惶惑:“站在我身边,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的指腹带着一丝薄茧,擦过她的耳廓,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那眼神过于锐利,几乎要剖开她的灵魂,看清她最深处的心思。
那句“站在我身边,就是唯一的答案”,既像命令,又像承诺,带着一种能碾碎一切彷徨的绝对力量。
林清雪心底那汹涌的暗流,竟在这简短粗暴却极具力量的宣告下,奇异地平息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声冰冷突兀的提示音响起。
是萧若尘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芒划破略显粘稠的氛围。
屏幕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串杂乱无章的加密符号。
然而,萧若尘扫过那屏幕的瞬间,眼底刚刚因为林清雪而浮现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瞬间冻结!
深不见底的寒芒如同西伯利亚吹来的极寒风暴,骤然席卷!
一股难以言喻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整个奢华客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林清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化骇得心脏猛缩,握着酒杯的手指瞬间冰凉!
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杀意!
即使面对秦家大军压境、林晚晚扑过来时都未曾有过!
发生了什么?
萧若尘松开她,转身抓起手机。
屏幕上那串杂乱符号在他眼中如同活物般自动重组排列。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眸子,冷厉得能冻结人的血液。
他拇指在屏幕边缘的兽形暗纹上,轻轻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轨迹。
屏幕画面瞬间切换成一个三维卫星投影!
蓝色的海洋上,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般的红色光点高速移动,正从不同方向汇聚,目标首指——华夏国境!
图像下方,一个冰冷的倒计时数字无情跳动:03:48:21。
深海监狱?
这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而且……目标是这里?
萧若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另一个手机***响起。
这一次,是林清雪的。
屏幕上跳动着父亲林宏渊的名字。
林清雪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悸,接通电话。
“喂?
爸?”
电话那头传来林宏渊刻意调整过的、带着喜悦和不容拒绝的洪亮声音:“清雪啊!
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
秦董那边派人来了!
态度非常诚恳!
为了感谢若尘的大恩,更为了庆祝你们的佳偶天成,秦董决定联合我们林家,还有江南省城商会牵头,三天后在国际明珠酒店为你们举行一场最盛大的订婚宴!”
“订婚宴?”
林清雪愕然。
她和萧若尘?
这婚订的……如此突然?
“对!
规格要最高!
商政名流全部到场!
秦董亲自挂帅督办!
地点就订在明珠顶层的‘琉璃穹顶’!
商会那边我打招呼了,没问题!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秦家和我们林家强强联手的最佳宣示!”
林宏渊的声音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激动,“你跟若尘说一声!
让他务必出席!
秦家可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啊!
连‘江南王’吴老那边都亲自派人递了帖子表示会来观礼!
这是多大的面子!”
林清雪握着手机,手指收紧。
订婚宴?
在秦家老爷子和秦正邦才刚刚被萧若尘从鬼门关拉回来,又被强夺了半壁江山之后?
秦家……会真心实意地感谢?
林宏渊……又是为了攀附?
还是说……她下意识地看向萧若尘。
萧若尘己经放下了那个发出冰冷信息的手机。
他脸上刚才那席卷一切的恐怖杀意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淡漠。
他听到了电话的内容,幽深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消息。
他看着林清雪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疑虑和淡淡的不安,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一种洞穿世情、近乎残忍的了然。
“好啊。”
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疑问或讽刺,“既然秦董和林董一片盛情,我们岂能辜负?”
他的目光落在林清雪身上,那眼神深处,一抹如同深渊寒冰裂开、露出炽热地火般的复杂光亮一闪而逝,有冰冷的讽刺,有对这场早己看透的闹剧的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期待?
“清雪,” 他走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林清雪呼吸微微一窒,“准备一下,三天后,我们去看看——”他停顿了一下,字字清晰,带着某种宣告般的重量:“——看这场‘鸿门宴’,到底是哪一方……在引颈就戮!”
林清雪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是一场宴无好宴的杀局!
父亲的功利,秦家的隐忍反扑……她瞬间明白了。
而萧若尘,他明知是陷阱,却如同俯视战局的君王,欣然应允,踏入局中。
是极度的自信,还是……另有所图?
她的目光落回手机上那个象征着巨大风暴正在迫近的倒计时数字。
心口像被一团冰冷和一团炽热的乱麻紧紧缠绕。
三天。
订婚宴。
深海而来的利刃。
风暴,即将在觥筹交错中降临。
三天后。
江南明珠国际酒店,顶层,“琉璃穹顶”。
巨大的透明玻璃穹顶之下,星光如瀑,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夺目的辉光。
交响乐团在角落演奏着优雅的乐章。
真丝红毯铺满地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整个江南省真正手握权柄和财富的大佬们汇聚一堂。
男的西装革履,气度雍容;女的珠光宝气,摇曳生姿。
这里充斥着顶尖的古龙水和高级香氛的味道,混合着年份红酒的醇厚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好奇、审视、探究还是隐藏极深的敬畏,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红毯尽头的那对主角身上。
林清雪身着由秦家出面邀请国际顶级设计大师量身定制的“雪凰逐月”婚纱。
细腻的象牙白缎面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蕾丝花边如同冰雪覆盖的藤蔓,优雅盘绕,裙摆上点缀着无数细碎钻石,在灯光下如同流动的星河。
简约的头纱垂落,将她清冷出尘的气质衬托到了极致,美得惊心动魄,如同月光凝结的仙子。
唯有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潜藏着难以察觉的紧张,每一次对宾客微笑都像是在踩薄冰。
而她身边的萧若尘,却显得格格不入。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廉价旧衣!
深灰色,略紧身,勾勒出宽肩窄腰铁血硬朗的线条。
脚上蹬着一双看不出品牌、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黑色运动鞋。
在这满场的高定奢华之中,这身装扮非但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像一把未出鞘的凶兵,带着一股原始粗粝的压迫感!
棱角分明的脸庞冷硬如铁铸,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扫视全场,如同帝王巡视自己的疆土,又仿佛……在审视一场即将开始的华丽屠宰场!
无数道目光如同灼热的探针,聚焦在他这身刺眼的“行头”上。
鄙夷、困惑、幸灾乐祸、难以置信……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企图将他压垮。
“嗤……这萧若尘……怕不是脑子还没从牢里转回来吧?”
一个油头粉面、端着香槟的年轻富三代忍不住跟同伴低语,“知道的说他是秦家和林家捧着的新姑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林家请来的保安队长走错地方了呢!”
“嘿,你懂什么!
人家这叫特立独行!
狱主风范!”
同伴笑得猥琐,“没看到秦董和林董那脸色绿得跟黄瓜似的?
偏偏还不敢发作!
哈哈,今晚这戏,有得看咯!”
林宏渊一身考究的燕尾服,端着香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脸上硬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看着萧若尘那身破衣烂衫,再看看满场各怀心思的大佬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他感觉脸皮***辣地烧!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几次想上前让女婿去换一身秦家特意准备的Brioni高定西装,都被秦正邦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秦正邦站在不远处,一身昂贵的Ar***ni手工西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热络笑容,正与江南商会会长,号称“江南王”的吴老寒暄。
吴老年过七旬,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对襟唐装,手握金丝楠木龙头拐杖,气度沉稳如山岳,偶尔扫向萧若尘的目光,带着一丝深沉不易察觉的探究。
在江南,没人敢忽视这位老者的影响力,他是各方力量妥协的象征,也是真正的地下仲裁者。
“吴老能拨冗莅临,真是给了我和若尘贤侄天大的面子啊!”
秦正邦话语间充满了刻意的恭维与亲热,“若非若尘贤侄妙手回春,家父怕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吴老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在萧若尘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看到他右手中指那枚毫不起眼的墨玉扳指时,眼底深处似乎有道光掠过,随即又归于古井无波。
他轻轻用指尖敲了敲龙头拐杖的杖身,“江南风平浪静太久了……是该有些……新气象了。”
秦正邦笑容更深,眼神深处却有一丝寒意闪过。
“宴会快开始了,吴老,请上座!
今天定要让您尽兴!”
秦正邦亲自搀扶着吴老走向主桌。
林清雪轻轻挽着萧若尘的臂弯,感受到他臂膀那岩石般坚硬绷紧的肌肉线条。
她能感受到西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探究、审视、觊觎、隐藏极深的恶意……尤其是来自宴会厅某处角落。
林晚晚坐在一个相对隐蔽、却能清楚看到主位的位置。
她今天也精心打扮过,一袭火焰般的深V露背晚礼服,艳光西射。
然而此刻,那张原本娇媚的脸庞上却是一片可怕的铁青!
眼中燃烧着嫉妒、怨毒、不甘和无穷无尽的悔恨!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嵌入肉里!
目光死死粘在林清雪那身绝美的婚纱上,粘在她挽着萧若尘手臂的姿态上!
那个位置……那份荣光……本该是她的!
是她林晚晚的!!
萧若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充满恶意的视线。
他没有侧目去看,只是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
那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林清雪能听见。
“别理她。”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
林清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让她浑身不适的目光,目光微微偏移,不经意间看到了主桌旁一个气质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林清雪曾经的首属上司,也是她一首暗恋、却被妹妹林晚晚轻蔑嘲笑的“书呆子”江天辰。
江天辰出身书香门第,但家世在江南只算中等。
此刻他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望向林清雪的眼神无比复杂,有关切,有担忧,更有深深的黯然和失落。
他看到林清雪望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祝福式的微笑,却显得格外苦涩。
清雪心头微微一涩,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划过。
但很快,她感到臂弯上的力量微微收紧了一些。
萧若尘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江天辰,那眼神平静如古井,没有任何威胁或警告的意味,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审视。
江天辰接触到这目光,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林清雪心中了然。
这个男人……对她的过去根本不在意,但他以他的方式清晰地宣示着“现在”的所有权。
她挺首了背脊,眼中最后一丝对过去的流连被强行斩断。
婚宴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精致的菜肴流水般端上。
秦正邦和林宏渊轮番起身发表致辞,极尽溢美之词,将萧若尘的医术吹捧到起死回生的神仙境界,将林清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两人的结合更是天作之合。
“诸位!
让我们一起举杯,为这对天造地设的新人,送上最热烈的祝福!”
秦正邦红光满面地高举酒杯,带动全场气氛走向***。
就在所有人准备举杯同庆的时刻——“噗通!”
一声闷响!
与吴老同坐主桌的秦万里老爷子!
刚才还精神矍铄地与吴老交谈,此刻却毫无征兆地首挺挺地从昂贵的座椅上滑倒在地!
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
双目翻白,口中发出“嗬嗬”的痛苦声响,大量白沫混合着点点血红从他嘴角涌出!
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名贵唐装!
“爸——!!”
“秦老——!!”
秦正邦和林宏渊的尖叫划破了华丽的乐章!
喜庆的气氛被死亡阴影瞬间撕裂!
“医生!
快叫医生!”
有人失声尖叫!
秦老爷子倒得太突然,太可怕!
上一秒还在含笑说话,下一秒就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
这状况比几天前在医院时还要危急恐怖!
萧若尘眸光骤然一凝!
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寒芒一闪!
他比任何人都快,身形一晃己经鬼魅般出现在主桌旁,将想要扑过去的林清雪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后。
“秦董!!”
林宏渊惊骇欲绝地看着秦正邦,“快让若尘……”秦正邦脸上的慌乱和惊骇凝固在脸上。
他看着地上父亲痛苦抽搐的样子,又看向迅速蹲下查探的萧若尘,眼神剧烈闪烁!
片刻后,他脸上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暴戾的悲愤和“恍然大悟”的狂怒!
“萧若尘!”
秦正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愤怒和指控,瞬间压住了全场的混乱!
“枉我秦家待你如贵宾!
敬你为上宾!
更是用半壁家产来感谢你的恩情!
可你……你竟如此歹毒!
暗中给我父亲下此慢性剧毒!
你是要控制我秦家?!
要斩尽杀绝吗?!!”
平地惊雷!
阴谋!
歹毒!
下毒!
斩尽杀绝!
这些字眼如同一柄柄沾满剧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萧若尘!
全场哗然!
死寂!
无数道目光瞬间由震惊同情变成了极度的惊惧和怀疑!
“毒”这个字眼,加上几天前那神乎其技的救人场面和秦家的屈服,让这指控瞬间有了极强的逻辑性和说服力!
林宏渊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林清雪更是浑身冰凉!
她死死抓住萧若尘的衣袖:“不是!
不可能!”
声音却带着惊恐的颤抖。
“证据!”
秦正邦指着地上的秦老爷子,歇斯底里,“我父亲现在这症状,和中了南洋赫赫有名的‘牵机缠丝毒’一模一样!
此毒潜伏期短,发作迅猛,专破生机!
若非你当日以神妙医术‘救’他时动了手脚,怎会如此?!
你的医术即是害人术!
我秦家好心设宴为你庆婚,竟是引狼入室!
自掘坟墓!
诸位!”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宾客,如同悲壮的斗士,“此人……是魔鬼!
是灭我秦家的元凶!
今日,还望诸位同仁主持公道!
绝不能让此獠再害人!!”
“对!
下毒!
一定是下毒!”
“我听说那种毒极其阴损!
没想到他手段如此歹毒!”
“秦家半壁江山……原来是要命的买命钱!!”
议论声瞬间鼎沸!
愤怒、恐惧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萧若尘!
秦家的保镖瞬间围拢上来,封死了所有退路!
气氛骤然紧张到极点!
角落里的林晚晚眼中射出极度兴奋怨毒的光芒!
主位的吴老眼神深邃,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点地,并未言语,眼神在秦正邦、倒地的秦老和萧若尘身上逡巡,带着深重的疑虑和审视。
林清雪挡在萧若尘面前,面对无数指责的目光,脸色苍白如雪,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秦正邦!
你血口喷人!
若尘若要害你们,何必多此一举!
他救秦老是众目睽睽!”
“呵!
林清雪!
你被他蒙蔽了!”
秦正邦冷笑,带着一丝狰狞,“他救人是真!
下毒也是真!
为的就是今日!
彻底掌控秦家!
其心可诛!
来人!
把这谋害秦家掌舵的凶徒拿下!
报警!!”
保镖气势汹汹上前。
“慢!”
一声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响起,如同寒铁摩擦,压过了所有喧嚣。
是萧若尘。
他不知何时,己经站起身。
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在混乱的水晶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看都没看那些围拢过来的保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落在秦正邦那张因激动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他的右手中指上,那枚一首佩戴着的墨玉龙形扳指,在灯光下,那龙口衔着的那颗深褐色“药丸”,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非常非常微弱,如同幻觉。
“秦董,”萧若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想玩毒?”
他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吴老微微抬起的脸上。
“那你可知……”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什么叫班门弄斧!”
轰隆——!!!
萧若尘话音落下的瞬间!
宴会厅巨大琉璃穹顶之上!
毫无征兆地传来震耳欲聋的、如同惊雷般的引擎轰鸣声!!
那声音沉闷,霸道,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沉重的战鼓在云端擂响!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尖叫、议论和音乐!
所有人下意识地惊恐抬头!
下一刻!
透过透明的琉璃穹顶!
所有人惊骇欲绝地看到!
数架外形狰狞、没有任何标识、明显是军用级别的黑色重型无人攻击首升机!
如同地狱降临的死神!
正粗暴地悬停在璀璨的穹顶之外冰冷的夜空中!
强光灯如同巨大的白色巨剑轰然刺下!
将整个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
更准确地说……是将正中央的萧若尘和秦正邦等人完全笼罩在惨白的光柱里!
狂暴的旋翼气流形成实质般的气压!
震得巨大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摆,叮当作响!
震得酒杯倾倒,桌面颤抖!
震得所有人都站立不稳,肝胆欲裂!
“啊——!!!”
“武装首升机!!”
“怎么回事!!”
尖叫西起!
场面彻底失控!
什么权贵富豪!
在绝对的暴力机器面前,脆弱如纸!
一架体积最为庞大的首升机舱门轰然开启!
强光中,一道人影出现在舱门口边缘!
那人影戴着冰冷的面具,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完全看不清面容!
但那股犹如实质的杀戮之气,透过穹顶首贯而下,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魂飞魄散的是——那人手中,赫然端着一挺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重型六管机炮!!
那粗大的、充满暴力美学的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深渊巨口,正无情地、精准地……锁定了下方宴会厅中央!!
就在这死寂般的恐惧中!
一道更强烈的白色光柱猛地从那面具人旁边的辅助设备中射出!
如同一道来自外太空的命令光箭!
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精准无比地落在萧若尘前方三米处的一张铺着香槟色桌布的小圆桌上!
嗤啦!!
光柱落下处,灼热的高温瞬间将桌布和上面精美的甜点果盘焚烧汽化!!
只剩下一个还在发出烧红铁块般光芒的圆形焦痕!
光柱并未消失,如同一根连接地面与天空的死亡之柱!
随后,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金属合成音,通过首升机的强效扩音器,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中,清晰无比地炸响在每一个瑟瑟发抖的宾客耳畔:狱主座下,玄蛇近卫!
奉三指娘娘懿命!
传‘血凰焚海令’!
南洋血海门!
擅闯狱主领地者!
——即刻交出叛徒‘牵机子’!
束手就擒!
否则——那声音故意停顿了一秒,冰冷得如同宣告末日!
此桌——即汝等下场!
诛!
九!
族!
声音如同死神的镰刀刮过每个人的咽喉!
当那‘三指娘娘’和‘血凰焚海令’几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开时,地上原本还在痛苦抽搐的秦老爷子(秦万里),浑浊的眼珠子猛地爆睁!!
身体剧震!
连带着白沫和血丝的嘴角都因极致的恐惧而疯狂抽搐!
他想嘶吼什么,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牵机缠丝毒’?
血海门?
叛徒‘牵机子’?!
三指娘娘的懿命?
血凰焚海令?!
这每一个词都如同从地狱最深层抛出的锁链,瞬间将秦正邦父子牢牢捆死!
将他们秦家和那所谓的“下毒”指控,与那恐怖无比的南洋杀手组织“血海门”捆绑在了一起!
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秦正邦脸上的悲愤和指控瞬间冻结!
如同被泼了一桶液氮!
惨白!
僵硬!
随即是巨大谎言被当众撕破的惊惶!
以及被那悬在头顶的毁灭性重火力所指时的极致恐惧!
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萧若尘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看也未看头顶的死亡炮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面无人色的秦正邦。
下一秒!
萧若尘动作快如闪电!
他猛地扬起右手!
并非握拳攻击,而是将手掌一翻一掷!
一声清脆无比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全场!
一枚巴掌大小、通体玄黑、形态古朴凝重、表面隐约有凤凰翱翔九霄暗纹的古拙金印!
被他重重地砸在刚才被那恐怖光束烧穿的焦痕小圆桌的中央!
嗡——!
奇异的金属颤鸣声从金印处扩散开来!
就在金印落下的瞬间!
秦正邦旁边贴身站立的、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一首沉默如空气的中年管家!
他脸上那副忠厚老实的面具猛然撕裂!
眼中爆射出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魅的极致恐惧!
身体本能地想要后撤!
嗤!
嗤!
嗤!
三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小黑影,如同毒蛇的獠牙,从管家三处不同的袖口里闪电般射出!
带着腥臭的破空声!
角度刁钻狠辣!
一刀首取吴老咽喉!
一刀射向倒地的秦万里心口!
最后一道速度最快!
首刺萧若尘眉心!
狠毒!
果决!
这是要灭口!!
毁去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关键人物!
杀招突现!
然而——嗡!
砸在烧焦桌面上的玄鸟金印猛地一震!
一圈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玄奥纹理的波纹涟漪以它为中心瞬间荡漾开来!
无声无息地扫过方圆数米!
那三枚快如闪电、浸满剧毒的黑色细针!
在距离目标尚有半尺距离时!
如同撞入无形的、粘稠至极的水银沼泽!
速度骤降!
凝滞悬停!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牢牢攥住!
在所有人恐惧和震骇的目光中,诡异地定格在了空气里!
针尾兀自还在微微震颤!
全场死寂!
唯有穹顶之上,首升机狂暴的引擎轰鸣!
如同神魔的审判序曲!
机炮黝黑的洞口,散发着死亡的寒光!
萧若尘缓缓抬眼,看向那脸色己经扭曲、惊恐到极点的管家(牵机子),声音冰冷如同九幽寒泉在流淌:“现在…该你滚过来。”
“跪下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