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绿茶
她手忙脚乱地捂住嘴，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第一次完整地看向李默。
那双眼睛，李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
很大，很清澈，像山间受惊的小鹿，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惧和茫然，还有一丝呛咳带来的生理性泪水。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惊惶地逃开。
李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软又疼。
“对…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道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呛到了？
慢点慢点…”他手忙脚乱，想伸手去拍她的背，又觉得唐突，僵在半空。
最后干脆拿起自己桌上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里面还有半缸子凉白开），不由分说地推到苏晚晚面前。
“喝…喝点水顺顺！
快！”
苏晚晚咳得说不出话，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对自己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皱眉嫌恶的同桌，此刻脸上写满了真实的焦急和……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灼热情绪。
她更加害怕了，身体本能地往墙角缩了缩，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动物，拼命摇头，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李默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投喂”的方式有多简单粗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无害，指了指那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油纸包，声音放得又轻又缓：“那个…冷馒头吃了伤胃。
这个，”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合适的词，“这个肉包子，你吃！
热的，香！”
苏晚晚的咳嗽终于勉强止住，但身体依旧绷得紧紧的。
她的目光在李默脸上和那个油纸包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浓浓的不安。
那眼神，仿佛李默塞给她的不是包子，而是一包炸药。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讲台方向，确定老师没注意这边，才用蚊子哼哼般细小的声音，怯怯地问：“李…李默同学…这个…很…很贵吧？”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贵？
李默鼻子一酸。
前世她为他付出的是命！
几个肉包子算什么？
“贵啥贵！”
李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努力驱散心头翻涌的酸涩，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混不吝的爽朗，“管够！
以后你跟着哥混，哥罩着你！
想吃啥都有！”
他拍了一下自己并不厚实的胸膛，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这句豪气干云、带着浓浓街头混混气息的宣言，在安静的教室里，即便是压低了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前排几个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同学，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
苏晚晚彻底懵了。
罩着我？
跟着他混？
李默同学今天…是不是发烧了？
还是…又想到什么新的法子捉弄自己？
她看着李默脸上那过于灿烂、甚至有点“狰狞”的笑容，再联想到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冷淡和偶尔流露的不耐烦，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那半个冷馒头，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叮铃铃，下课的***刚好响了起来，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带着娇憨的脚步声从过道传来。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劣质花露水混合着雪花膏的香气。
一个穿着崭新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脸蛋清秀可人的女生，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婷婷袅袅地停在了李默的课桌旁。
正是高二（三）班的班花，也是李默前世掏心掏肺、最后却把他当傻子耍的绿茶校花——林薇薇。
她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甜美笑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掌心朝上，指尖还俏皮地勾了勾，声音又软又糯：“李默~我的早餐呢？
今天是什么好吃的呀？
人家肚子都饿扁啦~”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苏晚晚英语书上那个突兀的油纸包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索取。
整个教室后排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所有偷偷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
谁不知道李默是林薇薇最忠实的“追求者”兼长期饭票？
风雨无阻送早餐，雷打不动。
今天这肉包子，肯定又是给薇薇女神准备的！
苏晚晚那个穷丫头，怎么配碰？
苏晚晚更是吓得浑身一颤，像被烫到一样，手猛地一缩，差点把那个油纸包打翻在地。
她慌乱地低下头，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墙缝里，脸色由煞白转向死灰。
完了完了，李默同学果然是在戏弄自己！
现在正主来了，自己这个“小偷”肯定要被狠狠羞辱了！
林薇薇看着苏晚晚那副鹌鹑样，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和得意。
她笃定，下一秒，李默就会像往常一样，殷勤地把包子捧到她面前，或许还会顺带嘲讽两句那个不识相的“土包子”。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李默一个极其不耐烦的、仿佛驱赶苍蝇般的眼神。
李默甚至没正眼瞧林薇薇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斜睨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声音不大不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后排：“早餐？
想吃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然后在林薇薇期待的目光中，猛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留情的奚落：“找你那五个男朋友要去啊！
排着队给你买早餐，不比我这儿强？
别搁这儿挡道！”
轰——！
仿佛一颗炸雷在教室里无声地爆开！
后排十几个同学的脑袋，齐刷刷地、无比僵硬地扭向李默和林薇薇的方向！
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五个…男朋友？！
林薇薇脸上那完美的、甜腻的笑容，瞬间冻结！
像是精致的糖人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然后寸寸龟裂！
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
她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被当众扒光般的尖锐和恐惧。
她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同学惊愕、探究、甚至开始浮现出鄙夷的目光，浑身如坠冰窟。
李默却懒得再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首接无视了石化当场的林薇薇和周围凝固的空气，目光重新落回旁边那个吓傻了的小同桌身上。
苏晚晚己经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李默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半个被她攥得死紧、边缘都有些变形的冷馒头上。
他二话不说，闪电般出手，一把将那半个冷馒头从她僵硬的手指间夺了过来！
“诶？！”
苏晚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下一秒，在全班同学（包括石化中的林薇薇）呆滞的注视下，李默张开嘴，对着那冷硬的馒头，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嘎嘣！”
牙齿与冷硬面团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