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日宴
十六岁的昭华公主姜檀央端坐在铜镜前，青露正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金凤步摇。
"公主今日定能惊艳全场。
"青露抿嘴笑着，将一朵新鲜的牡丹别在檀央鬓边。
檀央望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摇头："不过是寻常宫宴，何必如此隆重。
""公主说笑了，五国使节都在呢，您可是我们大周的脸面。
"青露又取来一件织金纱衣披在檀央肩上，"听说燕国那位新太子也派了使臣来，想必是听闻公主才名...""休得胡言。
"檀央轻斥，耳尖却微微泛红。
她起身整理衣袂，层层叠叠的裙摆如花瓣般散开，行动间暗香浮动。
当昭华公主踏入御花园时，满园春色似乎都为之一黯。
诸位皇子、公主及五国使节早己入席，见她到来，纷纷起身行礼。
"檀央来迟，请父皇恕罪。
"她向主位上的皇帝盈盈一拜。
"免礼。
"皇帝姜寰笑容慈爱，"就等你的琴艺为宴席添彩了。
"檀央颔首，移步至琴案前。
纤指轻拨，一曲《春江花月夜》潺潺流出，时而如清泉叮咚，时而似浪涛拍岸，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曲毕，满座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昭华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檀央微笑谢礼，目光不经意扫过席末，发现燕国使团席位空了一人。
她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各方恭维。
宴席散后，檀央婉拒了姊妹们同游的邀请，独自带着青露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公主，这边偏僻，咱们回去吧。
"青露不安地环顾西周。
"我听见有声音。
"檀央皱眉，循声拐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废弃的冷宫前。
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凝固——几个锦衣少年正按着一个白衣男子，强迫他吃地上的残羹剩饭。
那男子双眼蒙着黑布，嘴角带血，却倔强地紧闭双唇。
"你们在做什么！
"檀央厉声喝道。
那几个少年回头，见是昭华公主，顿时慌了神。
为首的紫衣少年勉强一笑："三妹，我们不过是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质子..."檀央这才认出，地上那人竟是燕国太子燕稷！
五国会上曾有一面之缘的翩翩少年，如今竟沦落至此。
"二哥，你太令我失望了。
"檀央冷冷道，"堂堂大周皇子，欺凌一个目不能视的质子，传出去不怕贻笑大方？
"姜琮脸色变了变："三妹有所不知，这燕稷傲慢得很，方才宴席上竟敢出言不逊...""够了。
"檀央打断他，"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父皇。
"待姜琮等人悻悻离去，檀央快步上前，蹲下身轻触燕稷的肩膀："燕太子，你还好吗？
"燕稷猛地偏头避开她的触碰，声音沙哑："公主何必假慈悲。
"檀央的手僵在半空，心中一阵刺痛。
她记得三年前的燕稷，意气风发，一双眼眸如星辰般明亮。
如今那双眼睛被黑布遮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露出的手腕上还有狰狞的伤疤。
"青露，去传太医。
"檀央吩咐道，"再找几个稳妥的太监，送燕太子回质子府。
""不必。
"燕稷摸索着站起身，身形晃了晃，"我自己能走。
"他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向前栽去，檀央眼疾手快扶住他，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异常的高温。
"你发烧了！
"檀央惊呼，"别逞强了。
"燕稷挣了挣，却因虚弱无法脱身，最终颓然放弃。
檀央让青露唤来自己的步辇，亲自将燕稷送回质子府。
踏入这座偏僻荒凉的院落，檀央心如刀绞。
屋内陈设简陋，连炭火都没有，初春的寒意渗入骨髓。
太医很快赶来，诊脉后面色凝重。
"如何？
"檀央急切地问。
"回公主，燕太子不仅双眼受损，还身中剧毒，需长期调养。
"太医低声道，"尤其是这眼睛...若再不解毒，恐怕..."檀央望向床上昏迷的燕稷，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淤青，却依然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用最好的药。
"她坚定地说，"此事我会回禀父王，你放心用药就是。
"当夜，檀央跪在养心殿外两个时辰，终于获得皇帝首肯——由她负责照看燕稷，但必须保持距离，毕竟他是敌国质子。
离开养心殿时，檀央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敌国质子如此牵挂，只知道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凋零，或许是曾经五国会上那匆匆一瞥，让她难以忘记，又或许是不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如今的狼狈模样。
回到寝宫，檀央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今日见闻。
写到燕稷那双被黑布遮盖的眼睛时，一滴墨晕染了纸面，如同她心中化不开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