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扬盯着黑板上的公式,粉笔灰簌簌落下,像他心里不断堆积的尘埃。
陈迟己经一周没来上课了,座位空得刺眼,仿佛坐标系上被橡皮擦去的刻度,让所有的数值都失去了丈量的意义。
同桌递来的请假条上,班主任的签名龙飞凤舞,末尾那句“家中有事,暂需休养”让于扬指尖发凉。
他想起那天雨幕里陈迟单薄的背影,想起他说“和你做同桌没意思”时空洞的眼神,心脏像被塞进了一块冰,冻得生疼。
抽屉深处还放着那个没喝完的热牛奶盒,纸盒边缘己经泛黄,像一段即将褪色的记忆。
物理课上,老师讲到“力的分解”,于扬忽然想起陈迟曾用铅笔在他手背上画箭头,笑着说:“你看,再复杂的力都能拆成简单的分量,就像不开心的事,拆着拆着就没那么重了。”
可现在,那些曾经被拆解的快乐,却像汇聚成河的水流,倒灌进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午休时,于扬鬼使神差地走到陈迟家门口。
老旧的单元楼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抬起手,指尖悬在门铃按钮上方,却迟迟不敢按下。
上周他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声音疲惫沙哑:“小迟他……不太想见人,你让他静静吧。”
一阵风吹过,楼道里堆着的旧报纸哗啦作响。
于扬低头看见自己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单薄得像一张纸片。
他忽然想起陈迟说过,影子是光的孩子,只要有光,影子就不会消失。
可现在,他的光好像熄灭了,连影子都显得无精打采。
回到学校,于扬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张折成星星的纸条。
展开来看,是陈迟熟悉的潦草字迹,却写得格外工整:“于扬,对不起。
别等我了。”
最后三个字被墨水晕染开,像是滴上去的泪痕。
于扬捏着纸条,指节泛白,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做同桌时,陈迟也是这样,把道歉的话写在纸条上,偷偷塞进他的铅笔盒。
放学铃响了,于扬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陈迟的座位上,伸手抚摸着桌面浅浅的划痕——那是陈迟用圆规不小心戳出来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手背上,暖烘烘的,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他想起陈迟总说他手凉,每次都会把自己的暖手宝塞给他,说:“于扬,你的手像冰块,要多捂捂。”
走廊里传来同学们的说笑声,于扬却觉得格外安静。
他看着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217天,那些曾经被陈迟用荧光笔圈出来的日期,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数字。
他忽然明白,坐标系里的原点或许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强行平移到了未知的地方,让所有的轨迹都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走出教室时,于扬看见楼下的香樟树落了一地叶子。
他弯腰捡起一片,叶子边缘己经泛黄,叶脉清晰可见,像一张布满纹路的地图,却指引不了任何方向。
他想起陈迟说过,香樟树的叶子秋天不会一下子掉光,而是慢慢褪色,首到春天长出新叶。
可他不知道,他的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微信:“晚上想吃什么?
妈给你做。”
于扬看着屏幕,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随便,都行。”
指尖在屏幕上敲打,却感觉每一个字都异常沉重。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于扬走在回家的路上,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却发现是班长抱着一摞作业本跑过来:“于扬,这是陈迟的作业,你帮他带回去吧?”
于扬接过作业本,封面是陈迟喜欢的蓝色,边角却有些磨损。
他点点头,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发不出声音。
班长走后,于扬翻开作业本,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他们去年在运动会上的合影,陈迟搂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连空气都泛着甜意。
于扬看着照片里的少年,忽然觉得视线模糊起来。
他赶紧抹了把眼睛,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作业本里。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缓缓落下。
于扬握紧了手里的作业本,快步向前走去,身后的影子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却依旧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孤寂。
他不知道陈迟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的坐标系是否还能回到原点。
但他知道,有些刻度一旦褪色,就算重新画上,也再也找不回原来的位置了。
而他能做的,或许只是沿着这条偏离的轨迹,继续走下去,首到找到新的坐标,或者……首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