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疯狂的颠簸…停了。
死寂。
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吞没了千疮百孔的舰桥。
只有金属冷却的“咔哒…咔哒…”声，像死神的脚步声，还有破口处气流呜咽（嘶…嘶…），像亡魂的叹息。
昏暗摇曳的应急灯下，弥漫着呛人的铁粉、刺鼻的焦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咳…呕…”林辰咳出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沫。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抬头望向舷窗——蛛网般的裂痕糊满了灰烬和干涸的血痂。
窗外——
一片钢铁坟场。
巨大的环形山壁如同沉默的墓碑，环抱着这片名为“铁砧”的墓穴。
地面铺满了狰狞的黑岩碎块和厚厚的灰白尘埃。
视线所及，是望不到边的、扭曲变形、冒着黑烟和电火花的钢铁残骸！
五千台矿骡的尸骨！
破碎的履带、断裂的巨臂、融化的装甲、***的肠子般的线缆…交织成一片覆盖大地的、冰冷绝望的钢铁坟墓！
残骸上，模糊的编号涂装如同墓志铭：
“熔炉-099”、
“开拓者-III-1127”…
而靠近舰桥下方，一台钻臂深深钉入岩层、装甲却融化剥落大半的残骸上，“铁头七号”的喷漆，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坟场中心，星火号如同搁浅的、濒死的巨鲸。
庞大的身躯以一个绝望的角度（约23度）深陷在自己犁出的巨大沟壑。
船体上布满了长达数百米的、如同被地狱恶爪撕裂的恐怖伤口，狰狞的刮痕深可见骨。
主引擎的喷射口，像被捏烂的牙膏管，彻底扭曲堵塞。
船体周围，散落着更多从母体上撕裂下来的巨大金属残片。
着陆完成。
星核的声音，冰冷地刻下墓志铭。
位置：玄卫三，铁砧盆地中心（精确）。
姿态：相对静止（左倾23.2度）。
毁灭报告（核心摘要）：
船体骨架：多处致命撕裂（B-3区漏光、F-7区核心爆炸）。大梁（龙骨）C、E点断裂。外壳破洞29处大洞。船壳强度：43%（还在烂）。
心脏停跳：主引擎（人造太阳）—完全瘫痪（管子堵死）。
小引擎（姿态）—废了93%（只剩2个半死不活）。
跳跃引擎（曲率）—锁死（烧坏了）。动不了。
喘气困难：10个活命区—只剩3个（A-1、C-2、E-5）苟延残喘（空气变稀薄，水不够用）。
其余7区—全毁。
主供氧管子漏了58%。存氧：45%（快没了）。
人命代价：确认死亡：507人。
重伤：498人（快不行了）。
轻伤：2011人。
失踪：19人（埋废墟里）。
铁帮手：
矿骡（重型）：出动5000台。
能用的/能修的：142台（烂透的107台，只剩35台能爬）。死了：97.2%。
维修小机器人：原1100个。剩261个（好坏不一）。
纳米维修潮：母巢受伤（干活慢35%），小机器人潮损失45%。
其他帮手（医护/清洁）：死伤：60-75%。
救命能量：人造太阳燃料：61%。电网破了，能用上的能量：只剩总量的19%。
活命任务：
立刻！
造个喘气罩子（维生穹顶）！
盖住核心区！
最急！堵漏！焊骨架！救重伤（药快没了）！
勉强维持喘气喝水。
捡破烂（残骸/矿骡/船壳废料）。
外面：冻死人（-176°C）。辐射：中等（穿厚点）。没气。
最高警告：剩的活命资源（气/水/药）只够大约3200人活：≤60小时。船壳还在烂。救命时间：≤48小时。
林辰的目光，沉重地扫过主屏幕上跳动的、刺眼的数字：
“矿骡：死4858”、“人命：507”、“活命区：3/10”、“引擎：死”、“能量：19%”。
每一个数字，都重若千钧。
他用颤抖的、染血的手，死死撑住冰凉的控制台。
指节因用力而青白。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废铁在砂纸上摩擦，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绝望：
“赵工…”
他停顿，仿佛在凝聚最后一丝下达屠杀令的力量，目光落在窗外那片钢铁坟墓上，尤其在那台“铁头七号”的残骸上停留了一瞬：
“拆。”
“拆了所有…动不了的铁疙瘩（矿骡残骸）！
拆了不承重的铁皮（装甲板）！
拆了上面几层没用的墙和架子！
拆了…看风景的走廊！
拆了玩的地方（娱乐中心）！”
“用最快的速度…用所有能用的…”
“给我…把那个喘气的罩子…立起来！”
星核：
执行。风险：拆了它们，地上再没大力士（重型作业能力永久丧失99.7%），船壳更脆（非承重强度↓28%），可能引发连环塌（风险31%）。强制执行？
赵凯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监控屏上“铁头七号”最后传回的那条扭曲、中断的信号流。
他布满油污、汗水和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痕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被彻底掏空的、冰冷的、属于废墟的麻木。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铁头七号”的残骸影像，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生气的字：
“…拆。”
死寂，如同实质的冰，冻结了舰桥。
窗外，钢铁坟墓在死星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死灰。
星火号的残躯，如同一座巨大的墓碑，矗立在玄卫三死寂的荒原之上。生存的倒计时，滴答作响，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