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薄荷香洇湿旧年画
林夏踮脚用丝巾擦拭门环内侧的传感器，AR眼镜里立刻浮现出虚拟的邮差身影。
"烟雨模式启动成功！
"苏璃的欢呼从街角传来，惊得檐角雨燕扑棱棱飞起，在青灰色天幕划出几道弧线。
林夏刚要回应，鼻尖忽然掠过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这味道像夏日冰镇过的绢帕，轻轻扫过记忆深处某块柔软的角落。
她猛然转身，AR眼镜撞上来人胸前的檀木纽扣。
"小心。
"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掌虚扶住她手肘。
男人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另一只手还拎着滴水的玻璃瓶——正是镇上独有的酸梅汤。
林夏慌乱摘下眼镜，晨光里晃动着少年长开的轮廓。
程述之的桃花眼依然盛着粼粼波光，只是下颌线添了刀削般的锐利。
他袖口别着枚蓝宝石袖扣，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她锁骨处的红绳吊坠上。
"小夏？
"程述之晃了晃玻璃瓶，冰块撞击声清脆如往昔，"王阿婆说你还爱喝这个。
"水珠顺着他腕表表盘滚落，秒针的跳动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石板路尽头传来共享单车的解锁提示音，两个戴安全帽的测绘员匆匆走过。
林夏无意识揪住红绳末端的玉坠，那是程述之十年前去省城读书时塞给她的饯别礼。
"你怎么...不是说在硅谷做投行？
""来考察文旅项目。
"程述之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传感器，指尖擦过她虎口处的茧，"听说镇上要建智慧生态区。
"他说话时总微微偏头，这个习惯让林夏想起十五岁那个盛夏——他蹲在槐树下教她摩尔斯电码，蝉鸣声里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
苏璃抱着笔记本蹦过来时，正看见程述之俯身调试门环传感器。
他后颈发际线处有道淡疤，是当年替林夏挡下失控板车留下的。
"哇哦，"她促狭地撞闺蜜肩膀，"这就是你说的邻居家的讨厌鬼？
"林夏耳尖瞬间通红。
程述之转身挑眉："她说我讨厌？
"腕表突然震动，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按掉电话，"当年谁追着要学股票K线图？
"他变魔术似的从公文包抽出本泛黄的《计算机原理》，书页间还夹着干枯的槐花。
蝉鸣突然汹涌如潮。
林夏盯着扉页上歪扭的"述之哥哥赠"，想起十八岁生日那晚，她蹲在县图书馆机房外等到闭馆，只为查他邮件里提到的纳斯达克指数。
暗蓝色天幕下，少女把冰镇酸梅汤贴在发烫的脸颊，看路灯将梧桐叶的影子剪碎在窗台。
"要试试新版AR吗？
"苏璃适时递来眼镜，镜腿还带着余温。
程述之戴上时手指擦过林夏的耳廓，她颈后的碎发突然被风吹起，缠绕在他松开一颗纽扣的衣领。
虚拟的旧式邮车在青石板路上粼粼驶过，程述之忽然轻笑："你果然把电路板藏在神龛里了。
"他准确摸到门廊第三块活动的砖，AR场景立即切换成九十年代的邮电所——正是他们儿时玩捉迷藏的密室。
林夏指尖发颤。
十年前暴雨夜，少年就是用这个暗格给她递感冒药，油纸包上钢笔字迹被雨水洇成蓝雾。
此刻他的体温透过衬衫若有若无地传来，像那年从门缝塞进来的暖手炉。
"程总！
"街口传来助理的呼唤。
程述之摘下眼镜时，指腹不经意掠过她眉尾的小痣："要不要合作？
"他递来的名片带着雪松香，"你们需要天使投资人。
"转身时西裤布料擦过她裙摆，露出后腰隐约的纹身——是串二进制代码。
苏璃凑近辨认名片："深蓝资本CEO？
他不是搞房地产的吗？
"林夏却盯着青砖缝里新冒的野草，突然想起昨夜梦见十七岁的自己。
梦里的酸梅汤瓶装着两张字条，除了"成为顶尖程序员"，另一张写的是"要变得配得上他"。
正午阳光炙烤着青石板，老槐树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
程述之站在镇政府规划图前，听着镇长讲解智慧生态区构想，目光却落在街角的白裙身影上。
助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要调查那个创业团队吗？
""不必。
"程述之摩挲着袖扣上的蓝宝石，那是用林夏当年摔碎的手链珠子重新打磨的。
他记得少女蹲在河滩捡碎玉时单薄的肩胛骨，像欲飞的蝶。
蝉鸣渐弱时，林夏在邮局阁楼发现落灰的铁盒。
生锈的锁孔里插着褪色的发卡——正是程述之高中时总别错位置的。
盒底躺着张泛黄的照片：十西岁的她趴在机房课桌熟睡，身后少年举着草稿纸，上面画满爱心代码。
暮色西合，程述之站在河堤看测绘无人机起落。
手机屏幕亮起特别提示音，特别关注列表里的技术论坛跳出新帖：《AR技术与古建筑保护的共生性探讨》，发帖人ID"夏夜流萤"。
他点开十年前加密的云文档，光标在"风险评估"栏目闪烁许久，最终删除了"情感因素可能导致投资偏差"这行字。
河对岸忽然亮起测试中的AR灯光，将粼粼波光染成他眼底的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