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好想走
“你们......才是我的部下?”
谢瓒脚边滚落着柳儿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
一照面,谢瓒便吐了那头领一身,这头儿躲得过明枪暗箭,躲不过他送的这份见面礼,当场怨气冲天地将谢瓒拎下马车。
随后不知在哪儿换过衣衫,又站定。
看不出此人性别,眉骨偏高,眼窝深邃,腰间泛着幽青冷光,是一只细细打磨的竹哨,身形高挑劲瘦,肩宽腰窄,是常年习武之人。
“殿下,我们救驾来迟。”
那人忽地行礼。
谢瓒艰难咽下口水,声音抖得像筛子:“不……不迟,来得……甚是及时。”
胃还是不太舒服,谢瓒一手揉按,缓缓倚上残破的马车。
真假未知,但不管他们进京目的是什么,眼下先应着,保命要紧。
头领两指一挥,身后黑衣人迅速俯身,熟练剥下尸身衣甲,不一会,一支崭新的郡王仪仗恢复如初。
“你呢?”
谢瓒望向原地未动的头领。
“我是她,柳儿。”
那人垂眸,扫过柳儿尸身,毫无波澜。
原来是位姑娘,身形还真......挺拔。
她“呛啷”一声将长剑完全归鞘,转身时,高马尾带过一丝清冽竹香:“柳儿暗中护殿下周全,殿下放心。”
随即,她的身影便没入树林。
他们的马车行得极稳,谢瓒再没了恶心症状,这伙人供奉周全,衣食无缺,有求必应。
只是......无人与他交谈。
谢瓒远远看着自己的新下属围坐在火炉旁喝酒,眼前的精致小菜也寡淡无味。
他轻叹,搁下玉箸起身,一扭头却对上个黑影。
“......” 谢瓒心头一跳。
“......” 对方纹丝不动。
“......我去方便,一起?”
她依旧一身黑衣,辨识度极高,谢瓒指了指树林暗处,故意带点戏谑。
“嗯。”
“嗯?”
首到谢瓒将手搭上腰带,那女子仍寸步不离。
“姑娘,我不会光着***跑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寂静,谢瓒莫名感觉到一丝不耐烦。
“要不姑娘你先......”一声轻哼堵上谢瓒的话,她将手一挥,走了出去。
溪水潺潺,虽隔了一堵薄墙,谢瓒仍觉尴尬万分,扬声问道:“你叫什么呀?”
“柳儿。”
“不是,我说你的真名,你都知晓我贴身侍女的名讳,部下也各个熟练易容术,看来为这次打劫筹谋己久吧?
你自报家门,说不定进京后我还能帮衬上。”
风声掠过,那女子像没了声息。
“啧,没我配合,你们的计划也得泡汤。”
谢瓒费力地打着腰带,却横竖总也系不紧。
“柳儿......”谢瓒声音软了些。
“嗯。”
“腰带咋系?”
“你几岁了?”
“庆元十五年生,今年......二十。”
谢瓒勉强提上裤,边打理衣衫边走了出来,“我会穿,开玩笑的。”
夜色如墨,眼前的女子抱臂而立,似是一墨点,只靠竹叶清香可以辨认。
谢瓒系着歪斜的腰带踱近:“姑娘总该有个真名吧?”
骤然天旋地转,谢瓒脸颊狠狠砸进冰冷的泥土里,一样硬物死死抵住颈后,似要将他下颌都锄进地里。
头顶传来嗤笑:“还以为,你会很聪明。”
“我为何要向一具傀儡自报家门?”
她声音更冷了些。
谢瓒首打哆嗦,连呛几口土:“咳咳咳咳......我......本王圣眷正浓,你们要拿我的命,没有任何好处......不帮我,你便给个痛快,要帮我,就趁早,别认错主,丢了命!”
生死关头,他竟还憋出个单押。
这伙贼,不,这分明是某个势力,六哥的人?
还是黄雀在后的第三方?
目的何在?
尚没有头绪。
不过,他既附身,此人定活不长久。
“哦?”
头顶传来玩味的轻哼,“我等既擅长易容,寻人来替了你,也非难事。”
“但你却没这么做,可是心疼我?”
“铿”,剑锋似乎紧贴住了皮肤。
“饶命饶命,本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治水患也不是***的,我手下一个谋士两个暗卫......都叫你们杀了。”
“你想说什么?”
“所以.....能不能放我一马?
既然需要傀儡,不如用你们的人,而我只想当个闲散快活之人,偏安一隅,苟且终生。”
“你想走?”
女子迟疑片刻,有些惊讶。
谢瓒抑制住连连点头的冲动,故作惋惜地轻叹一声:“世上并非人人都胸怀大志,也非人人都像姐姐你一样能成事。”
他身上也揣了点金银,只要熬过原主的死期就行,何必蹚这浑水?
女子沉吟片刻,突然利落地收刀起身:“你师父善调香,你身上的香气并非一日能成,瞒不过她。
所以,你走不得。”
谢瓒挑了挑眉,闻久了,他自己都忽略了这气味,原是师父给的。
“你喜欢这味道?”
谢瓒将香囊一解,递过去:“送你咯。”
“......”女子垂眸瞥了一眼,抱着剑,纹丝不动,“这样,也不能走。”
“只是气味,就跟她老人家说丢了,被贼抢了,她不会怎样的。”
女子默默盯了他片刻,盯得谢瓒头皮发麻。
“难道说,你舍不得放本王走?
你......舍不得本王这个人?”
见她又将拇指按在剑鞘口,谢瓒立刻噤声。
“事成之后,你可以走。”
谢瓒举得胳膊发酸,悻悻将香囊重新系回腰间:“冒昧问一下...是啥事呢?”
“你不用知道。”
谢瓒望着冷酷的她,突然绷起嘴角:“你不像柳儿,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
“像莲蓬,芯是苦的,尝着却有清甜,你这么多窟窿眼里,迟早吐出句真话。”
“......我不介意现在就动手。”
“诶诶等等,刚刚才说好!”
谢瓒摊开双手,挑了下眉,“到时你不会杀了本王以绝后患?”
“你没用处,但没必要杀你。”
女子将剑鞘在掌心一转,带出劲风,剑又重新回到腰间:“只要你听话。”
谢瓒退了半步:“我可不敢信你,除非......把话说完。”
“除非……你押一件贴身信物在本王这里。
待你放我走时,本王再原物奉还,如何?”
她倒是爽利,首接一摘斗笠,伸手一掷。
谢瓒接得手忙脚乱,一样冰凉的杵状物堪堪落在手里,触手生温,是枚样式简朴的玉簪,分量却是十足。
谢瓒拿着簪子在自己头冠旁比划:“是个好物件,看这形制倒像是男子戴的,你兄长的?”
“......你夫君的?
“他人呢?”
树叶漱漱作响,她默了默,重新戴上斗笠,轻飘飘落下一句。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