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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闷热。

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糖浆里,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甩不掉的黏腻。

意识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艰难上浮,林谦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是铺着草席的硬板床,汗水浸湿了单薄的背心,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烦躁的痒意。

这不是钛合金审讯椅的冰冷坚硬。

紧接着是嗅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劣质蚊香燃烧后的呛人烟气,墙角因潮湿而散发出的淡淡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廉价肥皂的清香。

这不是消毒水与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

听觉也开始恢复。

窗外,是盛夏午后不知疲倦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头顶上,一架老旧的吊扇正“吱呀吱呀”地转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努力地搅动着一室沉闷的热浪,却收效甚微。

这也不是高效循环系统那几不可闻的低沉嗡鸣。

林谦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随即豁然睁开。

映入眼帘的,不是惨白刺目的LED灯光,而是一片昏黄。

阳光透过一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艰难地挤进房间,在空气中投射出清晰的光路,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翻飞起舞。

他躺在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被。

房间很小,墙壁是那种最老式的石灰墙,大片墙皮己经受潮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青砖。

墙上贴着一张己经褪色的篮球明星海报,海报上的人穿着红色的23号球衣,正做出一个经典的飞身扣篮动作。

一切都陌生而又熟悉。

“幻觉?”

林谦的脑海中闪过第一个念头。

这是“匡扶会”的新手段吗?

在他死后,用某种技术构建出这样一个虚拟场景,试图从他的潜意识里挖掘秘密?

他沙哑地低语,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清亮,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磁性,完全不是那个被岁月和仇恨磨砺得如同砂纸般的嗓音。

他挣扎着坐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皮肤带着健康小麦色的手,手指修长,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而不是那双布满伤痕,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有些苍白,每一寸皮肤下都仿佛蛰伏着力量的,“操偶师”的手。

他猛地掀开身上的毛巾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瘦削,但并不羸弱,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

胸口平滑,没有那些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脖颈处光洁一片,更没有氰化物注射器留下的致命针孔。

极致的荒谬感,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踉跄着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房间的角落里立着一个掉漆的木质衣柜,柜门上镶着一面长条形的穿衣镜,镜面因为年深日久而有些模糊,边缘泛着黑点。

林谦一步步走到镜子前,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庞棱角分明,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嘴唇紧紧地抿着,显得有些倔强。

头发很短,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平头,黑发浓密,充满了生命力。

最让他心神巨震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还残存着属于少年人的清澈,但在这份清澈的深处,却有一片化不开的阴霾和迷茫。

林谦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盯着镜中那具年轻的躯壳。

他缓缓抬起手,触摸自己的脸颊,镜中的少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真实的触感,冰凉的镜面,都在向他传递一个不可思议的、却又无比清晰的信号。

这不是幻觉。

他的目光在狭小的房间里疯狂扫视,最终,定格在书桌上。

那是一张破旧的三合板书桌,桌面上压着一块玻璃板,玻璃板下,夹着几张照片和一张课程表。

而在书桌的正上方,墙上挂着一本撕页的老式日历。

日历的纸张己经微微泛黄,最上面用粗大的红色宋体字印着几个数字:1998年 7月“1998……”林谦喃喃自语,这个数字仿佛一道惊雷,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个数字,那粗糙的纸张触感是如此的真实。

他想起来了。

林家人给人的感觉是懦弱,小市民,没有见识,穷困潦倒。

1998年的夏天,他十八岁,父亲经常酒后大发雷霆,骂他是没用的废物,整日在家中酗酒赌博,输光了本就不多的积蓄。

母亲因为家里各种事情缺钱,受白眼,终日以泪洗面,整个家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绝望的氛围中。

而那个夏天,也正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正是在这个夏天,他为了给妹妹凑够上学的学费,第一次踏入了那个灰色地带,从此,一步步走向了那个名为“操偶师”的深渊。

“代价……代价……”他低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无声的狂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角甚至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想起了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想起了那句冰冷的话语:“万物皆有其价……你,就是那个被支付的‘代价’。”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他带着极致的仇恨与不甘死去,诅咒着要从地狱爬回来复仇。

他没有等到地狱的审判,却回到了所有悲剧的起点。

“哈哈……哈哈哈哈!”

林谦扶着书桌,一用力,桌子下边的地面向下陷进去,看来力量还在。

他的身体因为狂笑而颤抖。

他笑自己前世的愚蠢,笑自己那可悲的、自以为是的守护。

他笑命运的荒诞,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重来一次的机会。

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少年的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里的迷茫与阴霾,己经被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宛如实质的杀意所取代。

那不再是十八岁少年的眼睛。

那是属于“操偶师”林谦的眼睛!

一双看过尸山血海,搅动过世界风云,最终被无尽背叛所填满的眼睛!

“‘匡扶会’……”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地狱般的寒气,“你们最大的错误,不是杀了我。”

“而是让我……回来了。”

前世,他从1998年的泥潭中起步,用了二十六年,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过人的天赋,白手起家,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在暗中与“匡扶会”这个庞然大物分庭抗礼。

他像一个独行的刺客,凭着一腔孤勇,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他犯过错,走过弯路,错信过人,也因此付出了无数本可以避免的代价。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拥有未来二十六年全部的记忆!

他知道未来世界经济的每一次脉动,知道科技浪潮的每一个风口,知道那些日后搅动风云的大人物此刻身在何方,知道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藏还埋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匡扶会”的软肋,知道他们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中,隐藏着哪些致命的破绽!

前世,他是棋盘上一个不甘***控的棋子,最终掀翻了半个棋盘,却依旧落得个棋毁人亡的下场。

这一世,他要成为那个制定规则、执掌棋盘的……神!

“代价?”

林谦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没错,是代价。

这一次,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代价!”

他的目光,落在了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有些褪色,上面是两个孩子。

大一点的男孩,也就是他自己,约莫十来岁,咧着嘴笑得有些傻气,正努力地将一个更小的女孩背在身上。

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瘦瘦小小的,怯生生地搂着男孩的脖子,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那是他和林婉。

看着照片上女孩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林谦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温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前世,这张照片是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是他所有奋斗的动力源泉。

他发誓要让这个妹妹,一生无忧,永远保持这样纯真的笑容。

为此,他将自己变成了魔鬼,为她撑起了一片看似纯白的天堂。

最终,这个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天使,亲手为他递上了通往地狱的门票。

“林婉……”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划过照片上女孩的脸,动作轻柔,眼神却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我的好妹妹。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沾染任何黑暗和肮脏……因为,我会亲手将你打造成我手中最锋利、最完美、也最听话的一件工具。”

“你不是喜欢站在胜利者一边吗?

那我就让你永远……只能站在我这一边。”

“吱呀——”房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林谦的思绪。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懦弱的哭泣声,以及一个男人粗暴的咒骂。

“哭哭哭!

就知道哭!

老子在外面为了这个家奔波,受了多少鸟气,回来喝口酒怎么了?!”

“你那叫奔波吗?

你那是去赌!

家里最后一点钱都被你输光了!

小谦马上要去念大学,婉儿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啊!”

“闭嘴!

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

钱没了再去赚!

老子明天手气一好,什么都有了!”

争吵声,哭泣声,东西被摔碎的声音……这曾经让少年林谦感到窒息、绝望、并燃起无穷奋斗欲的家庭噪音,此刻听在“操偶师”林谦的耳中,却只剩下数据般的冰冷。

父亲林国栋,嗜赌成性,好高骛远,对外懦弱,对家人不负责任,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负资产。

母亲张兰,性格懦弱,逆来顺受,除了哭泣和忍耐,对各种事情没有任何办法。

这就是他1998年的……“家”。

一个需要他拼尽全力去挣脱的泥潭。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怯生生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面黄肌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数学试卷,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个刺眼的“72”。

她看到林谦醒了,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和依赖,小声地叫道:“哥……你醒了?”

林谦缓缓转过身,看向她。

眼前的林婉,还是那个会因为考试没考好而不敢见人,会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女孩。

她的眼神纯净得像山间的清泉,完全看不到二十六年后那个将他推入深渊的女人的影子。

在前世的此刻,林谦会心疼地走上前,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没关系,然后绞尽脑汁地去想办法,为她解决一切难题。

但现在,林谦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她,就像一个高明的工匠,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块……注定要被他塑造成他想要模样的璞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

林婉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不安地绞着衣角:“哥,你怎么了?”

林谦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

1998年的夏天,对他来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