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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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重,解开了缠绕在档案袋扣上的白色棉线。

封口被打开,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

大部分是格式化的表格:孤儿入院登记表、日常物资领取记录、简单的体检报告……字迹模糊,信息贫乏得可怜。

关于孩子的来源,大多潦草地写着“弃婴”、“父母不详”。

他一份份翻找,动作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焦躁。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需要找到与自己相关的信息,找到那个刺青“S01”的蛛丝马迹!

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张表格上。

纸张比其他文件显得更薄脆,边缘己经磨损起毛。

表格抬头是《清河村儿童福利院特殊儿童登记表(乙类)》。

在“姓名”一栏,是用蓝色墨水笔写下的、略显稚拙的两个字:康阳。

入院日期,与他模糊的记忆吻合。

身体状况一栏,简单写着“体弱,营养不良”。

而在表格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备注栏里,用极细的红色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标:S01(树型,左腕内)。

状态:稳定。

适配观察中。”

“标:S01(树型,左腕内)。”

“状态:稳定。”

“适配观察中。”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深深烙进脑海。

尤其是最后那西个字——“适配观察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一扇锈死的门!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尘封在童年最模糊角落的片段,毫无预兆地撕裂黑暗,清晰地浮现出来:孤儿院那间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的阴暗小房间。

空气冰冷刺骨。

他和其他几个瘦小的孩子排着队,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前面,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眼睛的身影(是医生?

还是……?

),正拿着一个冰冷的、前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属仪器,挨个检查他们手腕内侧的刺青位置。

仪器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麻刺感。

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像扫描货物一样,冷漠地审视着每一个刺青,偶尔在某个孩子的手腕上停留稍久,旁边的记录员就在本子上快速记下什么。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有仪器的低鸣和记录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一种无声的、被当作实验品观察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在小小的李康阳心底蔓延。

他记得自己当时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前面,只敢盯着自己冰冷麻木的脚趾,拼命祈祷那冰冷的仪器快点离开自己的手腕,祈祷那双可怕的眼睛不要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适配观察中”!

原来如此!

那个刺青,从来不是什么“好孩子”的标记!

它是一个烙印!

一个冰冷的编号!

一个被“观察”、“适配”的实验品代号!

李德邦!

清河村!

那座披着“模范”金光的村子,那个“慈爱”的养父,他们温暖的怀抱之下,包裹着的竟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将活生生的人当作实验对象进行标记和筛选的……熔炉?!

一股混杂着极度恶心、被彻底背叛的狂怒,以及深不见底的寒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李康阳强行构筑的所有心理堤坝。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带倒了沉重的实木座椅,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冲到办公室角落的垃圾桶旁,再也无法抑制,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嗡…嗡…嗡…他扔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幽冷而执着的光芒。

没有***,只有持续不断的震动,固执地敲打着桌面,也敲打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名字,像黑暗中睁开的恶魔之眼:李德邦。

康阳撑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抬起头,嘴角还残留着苦涩的痕迹。

他死死盯着那不断震动、闪烁着幽光的手机屏幕,盯着那个名字。

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但眼底深处,那被欺骗、被标记、被当作实验品观察的巨大愤怒和冰冷恨意,却如同火山喷发前的熔岩,在绝望的灰烬之下疯狂涌动、积蓄,烧灼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那冰冷的震动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持续回响。

“李德邦!”

一声嘶哑的咆哮从喉咙深处炸开,带着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打破了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告诉我!

S01是什么?!

B01又是什么?!

我是什么?!

那些孩子是什么?!

你养我,就是为了‘适配观察’?!”

电话那头,是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几秒钟后,李德邦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依旧是那种低沉、缓慢的调子,却像淬了冰的钝刀,每一个字都刮在康阳的耳膜上:“康阳,冷静点。”

“冷静?!”

康阳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我刚刚剖开了一具尸体!

一个刻着π和B01的尸体!

她肚子里被纹了一棵树!

一棵刻着π的血肉之树!

和***给我刻在手腕上的树一模一样!

李德邦!

看着我!

回答我!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还有我!

我S01又是什么?!”

吼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电话那头的沉默更深了。

康阳甚至能想象出养父此刻的样子——一定在清河村那间宽大、铺着实木地板、挂着各种金灿灿奖状的村委会办公室里,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脸上或许还残留着面对记者镜头时那种憨厚、朴实的表情,但眼神,一定是深不见底的冰冷。

“康阳,”李德邦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往事,“你还记得清河村以前的样子吗?”

康阳的狂怒被这突兀的问题噎了一下。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不是孤儿院的冰冷,而是更早的、模糊的童年印象。

连绵的穷山恶水,光秃秃的山梁像嶙峋的肋骨。

低矮破败的土坯房,糊着破烂的报纸挡风。

浑浊发臭的水塘是全村唯一的水源。

冬天,刺骨的寒风能穿透任何缝隙,冻死牲口,也冻死人。

他记得村里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记得老人蜷缩在冰冷的炕上无声咽气的模样,记得绝望像瘟疫一样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清河村,曾经是仁城最偏远、最赤贫、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一个绝望的深渊。

“记得又怎么样?!”

康阳嘶吼着,试图驱散那些画面,“这和那些标记,和那些尸体有什么关系?!”

“关系?”

李德邦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压抑己久的、火山熔岩般的激烈情绪,“关系就是!

没有那些标记!

没有那些‘项目’!

清河村现在还是那个鸟不拉屎、活活饿死人的鬼地方!

我李德邦!

还有清河村祖祖辈辈几百口人!

就得永远烂在那片穷山沟里!

永世不得翻身!”

他喘了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那层包裹在话语外面的冰冷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滚烫的、扭曲的、属于一个被贫穷逼到绝境的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和疯狂:“康阳,你见过真正的穷吗?

不是你们城里人喊喊口号的穷!

是眼睁睁看着亲爹娘饿死在眼前,自己却连一口树皮都啃不到的穷!

是看着娃儿发烧烧得浑身滚烫,却连一片退烧药都买不起,只能看着他抽着抽着就没了气的穷!

是世世代代,像猪狗一样活着,连个人样都没有的穷!!”

“我不想再那样了!

清河村也不想再那样了!!”

李德邦的声音近乎咆哮,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光靠土里刨食?

靠上面发的那点可怜巴巴的救济?

做梦!

那是等死!

是慢性***!

仁城那些穿皮鞋的官老爷们,谁正眼看过我们?

谁在乎过清河村人的死活?!”

“他们来了!”

李德邦的语调陡然下沉,变得神秘而沉重,如同在揭开一个尘封的、沾满血污的潘多拉魔盒,“三十年前,是他们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一条真正能爬出地狱的路!”

“他们……他们做了什么?”

康阳的声音干涩无比,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们需要一些‘特殊’的帮助,”李德邦的声音重新变得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粘稠的黑暗,“一些……不太方便在阳光下进行的项目。

需要一些……安静、不起眼、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地方。

也需要一些……‘适配’的观察对象。”

他刻意加重了“适配”两个字,像冰冷的针扎在康阳的S01烙印上。

“清河村,孤儿院,那些无父无母、无根无萍的孩子……就是最‘完美’的选择。”

李德邦的语气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所当然,“他们提供了技术,提供了资金,提供了让清河村彻底改头换面的资本!

而我们……提供了场地,提供了‘资源’。”

康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仿佛看到孤儿院那间冰冷的小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模糊身影,拿着闪烁幽蓝光芒的仪器,像扫描货物一样扫描着孩子们手腕上的刺青。

他看到李德邦站在一旁,那张憨厚的脸上,不再是面对村民时的悲悯,而是一种……监工般的麻木与算计!

他所谓的“收养”,所谓的“好孩子”标记,根本就是一场精心挑选!

他李康阳,只是那个庞大黑暗项目中,一个被标记为“S01”、状态“稳定”、值得“观察”的样本!

一个被圈养的实验品!

“那……那些孩子呢?”

康阳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那些……‘适配观察’之后的孩子呢?

B01……她是其中之一,对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长到康阳几乎以为信号己经中断。

“……‘适配’成功的,是极少数。”

李德邦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来自墓穴,“B01……她曾经是‘稳定’序列里的佼佼者。

但她……没能完成最终的‘转化’。”

他的语气里没有惋惜,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仿佛在说一件报废的试验品,“至于其他的……不适合的,或者‘观察’价值消失的……”他顿了顿,那短暂的空白里,仿佛填满了无数无声的尖叫和绝望的沉默,“为了项目的绝对保密,为了清河村来之不易的今天……他们需要一个彻底的、不留痕迹的……归宿。”

康阳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场震动仁城却又最终不了了之的“清河村孤儿院集体失踪案”。

卷宗上语焉不详,只说是管理不善导致儿童走失,最终成了悬案。

如今,真相竟如此狰狞地浮出水面——那不是走失!

那是一场为了掩盖滔天罪恶而进行的、有计划的、冰冷彻底的“清理”!

“归宿?

……”康阳喃喃地重复着,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几乎将他撕裂,“水库?

还是别的什么化人炉?!”

“康阳,”李德邦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威压和冰冷的警告,彻底撕碎了那层伪装的温情,“过去的事情,己经过去了!

清河村能有今天,不容易!

家家户户住上了新房子,娃儿们能在明亮的新学校读书,老人看得起病,年轻人有活干!

这些,都是拿命换来的!

是用血和泪堆起来的!

包括你!

没有清河村,没有我李德邦,你早就饿死冻死在那个孤儿院了!

你能有今天,当上这个刑侦支队长,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是运气?!”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却更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康阳的心脏:“现在,有人想翻旧账。

想毁了清河村!

毁了你我!

那个B01的尸体,就是有人故意抛出来的饵!

想引你上钩!

想把你我,把整个清河村拖回三十年前那个地狱里去!

康阳,你听着,给我把那个案子压下去!

用尽一切办法,让它变成一件普通的无名女尸案!

让它烂在水库里!

你是警察,你有这个权力!

也必须这么做!”

“为了清河村!

为了所有靠它活着的乡亲!”

李德邦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也为了你自己!

想想你的前程!

想想你身上那个标记!

一旦曝光,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船翻了,谁都活不了!”

“至于那边……”李德邦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阴狠,“我会处理。

你只要管好你分内的事。

记住,压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咔哒。

电话被挂断了。

冰冷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响,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