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应该是我三岁,也就是郑翊刚出生的时候,但我印象更为深刻的其实是我六岁时的见面。
那时,郑翊只有三岁,整个人都小小的。
他哒哒地跑过来,扑到我怀里来抓我的手。
可是他的手像还没长开的小白馒头,只能抓住我的手指。
然后,他就咯咯地笑开了花。
我被他抱住,一动也不敢动。
我没有想到他的皮肤会这么柔软,温热的呼吸让我微微颤抖。
当然,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久违的姜女士和站在一旁老郑同志,他们没笑。
老郑同志和姜女士属于商业联姻。
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那时的他们也不屑于去培养感情。
婚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建立了长期合作伙伴关系而己。
他们有各自的商业帝国需要开疆拓土。
他们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是试管婴儿。
更确切地来说,我是两个家族的孩子,而不是他们的孩子。
在我三岁那年,我的弟弟郑翊诞生了。
但这一次,郑翊是爱的孩子。
我出生后没两年,老郑同志和姜女士坠入爱河。
对于郑翊,他们满怀期待,甚至没有错过给郑翊准备婴儿房的任何一个细节。
只能说,担心郑翊出生后没有父母在身边而决定独自担负起“长兄如父”使命的我多虑了。
他们决定把郑翊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但是,大概他们的商业帝国实在是太需要他们了,甚至连郑翊都太无足轻重了。
在我六岁那年,他们把三岁的郑翊送回了我的身边。
于是我接手了郑翊。
他们刚刚离开的时候,郑翊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明白。
所以我有点无措于郑翊在找不到老郑和姜女士之后泪汪汪的眼睛。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感情只占据他们生命的一个小角落,明明我在重新见到郑翊的一瞬间就让他占据了我的全部。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而我又总是比郑翊快一步。
我和郑翊差的那三岁总是让我们错过。
我在高中部下课时,初中部的郑翊总是傻乎乎地绕半个操场来找我聊一个三分钟的天。
闷热的夏天,窗外的绿意,清凉的汽水,一刻不停的时钟。
但是郑翊的笑脸又怎么会那么遥远呢?
简首是恍如隔世。
那时候的我没有想过和郑翊分开会是怎么样,更不会料到今日的局面。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却闯入了另一片夜色。
窗户半掩着,月光如同流水倾泄,树叶沙沙作响。
我闭上眼,清风拂面,声声入耳。
“吱呀——”门响了。
什么人?
我绷首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的脚步很轻,却慢慢逼近床边。
当他的脸贴上我的后背时,我莫名想起了三岁的郑翊抓住我的手时的模样。
我支起上半身,转过头。
月光照出他的眉眼,是原身的便宜弟弟。
“伯兄,说了要来找你的,哪料路上耽搁了。”
他半眯着眼,把头埋到我的怀里。
我半晌没吱声,月光照在身上,冰冰凉凉的,但他是温热的。
他离我这么近,我一低头就能看见,就像郑翊从未远离。
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我真的可以相信别人吗?
如果…如果…他也是某个人的弟弟,那我可以假装自己就是他的“伯兄”吗?
难道夜晚真的会让人脆弱吗?
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衣襟上。
我快速闭上眼,又慢慢地睁开。
他撑起身,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抬起头,凝望着我的眼睛:“伯兄,在难过什么呢?”
“你说路上耽搁了,是遇见什么了吗?”
我移开目光,只看到窗外一片寂静。
他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去见母亲了,她留我说了会儿话。”
对了,我自来到这儿还没见过原身的母亲,不知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了片刻,胡乱应答着。
但他却显出几分仓皇:“伯兄…彼事非母亲之过,只是伯兄也并无错处,所以……”我悄悄腹诽:难道母子关系不好?
这倒与我和姜女士一样了。
却难为这小孩儿在中间做调解。
“无事,只是你半夜找我可有其他事?”
我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要再不转移话题,只怕这小孩儿能表演一个泪洒当场。
小孩儿松了口气,又欢腾起来:“来找伯兄一起睡。”
他愉快地褪去外裳,只身着里衣便钻进了我的被窝。
他笑嘻嘻地从被子中露出脑袋,一下子抱住我的腰,柔软的发丝悄悄地在我的心窝上挠了挠。
无情的我不可能拒绝这样温暖的他。
半晌无声,我轻轻躺下身,把被角拢好。
很快,睡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