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什么呢!!!”
一个带着颤抖但异常尖利的声音大喝猛地响起!
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剪刀,骤然切断了高旺挥臂的动作!
高旺那灌满狂怒的胳膊僵在了半空中!
土块离狗娃的头顶只有不到半尺!
一个穿着蓝色上衣、头发短短、一脸小麦色的男孩正站在碾米房的另一头。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惊恐地指着高家兄弟和倒地的狗娃,身体不住地发抖,眼睛里是惊惧和一点残存的不敢置信的勇气。
显然他是听到动静跑过来的。
这变故让高旺的动作迟滞了万分之一秒,却足够让旁边暴怒状态的高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醒。
高火下意识地看了那男孩一眼,又猛地看向自己双目血红、手背上鲜血淋漓、举着沾血土块状若疯虎的哥哥,一丝恐惧瞬间攥住了他孩子气的小心脏。
“哥……哥……血……高铁蛋……”高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惧意,本能地伸手想去拉高旺那条举着凶器的手臂。
高旺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睛转向高铁蛋,又恶狠狠地扫过弟弟脸上的惊恐,再看向地上额角流血、己经半昏迷状态的狗娃。
一股冰冷的、名为“麻烦”的感觉,如同细小的毒蛇,终于暂时压过了狂暴的怒火。
高火嗤笑一声,很不屑:“哟,高铁蛋,又充好汉?
关你屁事!
滚远点!”
高不凡非但没退,反而梗着脖子向前逼了一步,声音清亮而决绝:“高旺!
我叫你——放手!
听到没?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昨天趁你二婶回娘家,偷偷骑走她的自行车还弄断了链条,人今天正跳着脚骂街找偷车贼呢!
要不要我现在就喊两嗓子?”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转向高火:“还有你,高火!
周五放学你偷偷在二娃作业本上画王八当签名儿的事儿,以为没人知道?
要不要我现在去告诉二娃?”
这精准的、连珠炮似的揭短像两记闷棍,狠狠砸在高旺和高火头上!
两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欺负狗娃这没爹没娘的“丧门星”容易,可高不凡(铁蛋)这小子,年纪小,却犟得像块石头,平时就爱管不平事,关键他还真知道不少事!
尤其是怕被老师和大人知道……高旺揪着狗娃衣领的手,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猛地松开。
高旺盯着高不凡那双毫不畏惧、甚至燃烧着愤怒的眼睛,又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血糊住半张脸的狗娃,脸上羞怒、气恼、还有一丝被抓住把柄的怯意交织变幻。
他深知高不凡(铁蛋)的脾气,绝对说到做到。
最终,他只恶狠狠地剜了两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高铁蛋……你给我等着瞧!”
他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地上,盯着狗娃的眼神依旧像在看一条死狗。
“呸!
疯狗玩意儿!”
他骂骂咧咧地一把扔掉手里的土块,动作粗暴。
土块落地,摔成几瓣,沾着暗红的血斑。
“今天算你命大!
走着瞧!”
他甩开高火试图拉他的手,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血肉模糊的牙印和不断渗出的血,又狠狠瞪了一眼还死死盯着他的高铁蛋。
“看什么看!
他自个儿发疯咬人!
摔死活该!”
高旺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一把拽过还在发懵的高火,“走!”
兄弟俩带着一身戾气和不甘,骂骂咧咧地匆匆消失在晒谷场边缘。
高不凡紧绷的小身板这才微微松下来。
他飞快地跑到狗娃身边蹲下,轻轻拍着他还在颤抖的后背:“别怕了狗娃,瘟神滚了。”
声音带着一丝松了口气的紧绷,开始帮狗娃拍打身上的尘土。
“……谢谢你,不凡……”狗娃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浓重的鼻音。
“走吧,我扶你回去。”
高不凡伸出手,语气坚决。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狗娃依旧埋着头,不想让人看见他此刻的狼狈。
高不凡抿紧了嘴唇,看着他还在渗血的额头:“你这伤……我必须送你!”
狗娃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抹了抹糊住眼睛的血迹,抬头望向家的方向,声音微弱却带着执拗的坚持:“不凡……真的,不用。
我……我自己能行。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求你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狗娃就像把自己关进了硬壳里,越来越沉默寡言,与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高不凡也越来越疏远。
高不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狗娃倔强的背影和那满头满身的狼狈与孤寂,抿着嘴,最终缓缓收回手,声音低沉了几分:“……好。
那我走了……有事……一定记得喊我。”
晒谷场上其他角落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有人探头探脑,指指点点,但远远看着,没人靠近。
明珠悬在狗娃上方,刚才的惊心动魄让她灵体的光影都紊乱地波动着。
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狗娃,身体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他那双布满血污、勉强睁开的右眼,因肿胀和剧痛只能眯开一条极细的缝。
透过这条血红色的缝隙,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张“脸”似乎也在看着他?
带着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表情。
暮色如浸了水的墨布,渐渐洇染开昏沉的光晕。
狗娃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
剧烈的头疼让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深陷泥沼。
路过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橱窗里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黑猫警长》,警笛声伴随着“啊啊啊”的追捕配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喧闹。
冰冷的荧光照亮了挤在冰柜前的几张熟面孔——高旺、高火他们正舔着冒着白气的冰棍,快活的笑声在小店的灯光下格外扎眼。
狗娃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目光掠过那吵闹的荧幕,短暂停留了一瞬。
橱窗顶上悬着半朽的蛛网,几缕残留的天光从檐角漏下,勾勒着微尘。
他的视线仿佛无意识地、极快地在蛛网旁那片虚空里掠了一下。
“哥,快看!
丧门星在外边装鬼呢!”
高火眼尖,指着窗外狗娃的身影嚷道。
高旺叼着冰棍棍子,斜眼瞟过来,语气充满了鄙夷:“看什么看?!
再看揍不死你!”
拳头在灯光下虚晃了一下。
狗娃浑身一激灵,像被鞭子抽到,立刻垂下头,缩着脖子加快了脚步。
小卖部的喧闹被抛在身后阴影里,只有心口那擂鼓般的狂跳与脚踩落叶的沙沙声作伴。
眼看外婆那低矮熟悉的屋檐轮廓在暮色中显现,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西下寂静无人,晚风吹过麦田,带来窸窣的声响。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破旧鞋头露出的脚趾头,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轻轻地唤了一声:“仙女姐姐?”
飘在他身后几步、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明珠愣住了。
她环顾西周——除了暮色中归巢的麻雀,哪有什么人影?
然而,就在这时,狗娃忽然抬起头。
那眼神,短暂地、如同受惊小鸟般仓促地看了虚空中的明珠一眼,又飞快地垂了下去。
哦!
他……能看见我?!
这个惊悚的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电光,狠狠劈在明珠本就动荡不安的意识里!
事实上,明珠起初对狗娃的遭遇只是无意瞥见。
高旺他们的霸凌,高铁蛋的解围,一幕幕在她眼前上演。
但她更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只当是落后乡村里司空见惯的野蛮闹剧,心思全被自己离奇荒谬的处境占据——毕竟,穿越时空灵魂这种事,足以让人忽略任何尘俗的纷争。
首到那第一次尝试飘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