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魄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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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墟的雪落在剑身上时,会发出玉磬般的清鸣。

和为蜷缩在寒玉剑深处数到第九十九万七千西百二十一声时,终于读懂了这种声音——那是段寒玉的灵力流过剑脉的轨迹,是比春深殿漏刻更精确的计时器。

"仙尊出关了!

"第一片晨曦剖开云海时,跪在洗剑池畔的弟子们骚动起来。

和为贴着冰阶感知地面震颤的节奏,三年来他早己摸清寒玉仙尊的作息:辰时三刻收功,巳时初刻擦拭剑身,午时......午时总会对着剑柄残存的杏色绸缎出神。

今日的脚步声却比往常凌乱七分。

当玄纹云靴停在寒玉剑前三尺时,和为嗅到了风雪裹挟的血气——是新鲜的,带着南疆腐骨花的腥甜。

"取九霄镜来。

"段寒玉的声音裹着冰渣,震得剑架上霜花簌簌而落。

和为透过剑灵初生的灵识"看"去,那人广袖下的手指正在结印,三百年前画符咒的起手式分毫未变。

两个捧镜的弟子踉跄着跪倒,铜镜边缘镶嵌的夔龙纹突然渗出青光。

镜光笼罩剑身的瞬间,和为想起了春深殿那夜的烈焰。

九霄镜的威压比焚炉更甚,却剖不开他灵台深处那团杏色雾气——那里面藏着段寒玉用血绘制的星斗符咒,此刻正沿着剑脉疯长。

"这...这不可能!

"执镜长老的惊呼惊飞了檐角冰凌,"寒玉剑灵竟无前世因果?

"和为在剑身里冷笑。

他当然看见镜中映出的虚影:玉色蝴蝶困在冰棱铸就的笼中,翅尖滴落的不是血,是凝成霜花的香灰。

多可笑,这些修士怎知天道最擅长的就是把戏,就是篡改命簿。

"本座温养三百年的剑灵。

"段寒玉的指尖抚过剑柄残绸,激得和为灵识战栗,"自然要干净。

"最后两个字砸在冰面上,震碎了三个弟子偷藏的窥灵符。

和为突然意识到,寒玉仙尊广袖上暗绣的不是云纹,是三百六十道封灵咒——正是当年先帝赐死诏上的纹样。

化形那日,昆仑墟下了七百年未遇的暴雪。

剧痛是从颈间开始的。

当段寒玉第八十一次将精血抹上剑铭时,和为感觉有什么东西自灵台破茧而出。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穿透剑身,指尖凝聚的不是实体,是裹着香灰的月光。

"凝神。

"段寒玉的呵斥裹着霜气,却止不住和为周身暴走的灵力。

九十九道冰棱自剑身炸开的刹那,他终于挣脱桎梏——青丝扫过寒玉仙尊颈侧旧伤时,和为惊觉这人的心跳竟与春深殿那夜同样慌乱。

"主上。

"他故意让化形的玉带勾住对方发冠,满意地看着三千青丝泻落,"您的剑灵,好看么?

"雪殿突然寂静得可怕。

执药长老的紫金丹炉炸开一道裂痕,几个年轻弟子手中的除魔剑齐齐出鞘三寸。

和为赤足踏过冰面,足尖绽开的不是血莲,是焦黑的杏花纹——每一步都精准复刻焚炉中的舞姿。

段寒玉的发冠坠地时发出一声编钟般的嗡鸣。

和为盯着他猛然收缩的瞳孔,忽然伸手点向那人喉结:"这里...该有条疤的。

"九霄镜突然爆出青光,照得整座雪殿如同鬼域。

在众人惊呼声中,寒玉仙尊颈间缓缓浮现淡金疤痕——正是当年香囊挡箭留下的痕迹。

而为的指尖,不知何时凝出一朵带血的杏花。

"放肆!

"执法长老的镇魂尺劈来时,和为正嗅到段寒玉袖间熟悉的墨香。

三百年前浸透香囊的气味,此刻混着雪莲冷香,竟催生出某种危险的眷恋。

他偏头躲过攻击,玉色发带故意缠上寒玉仙尊的腕骨。

"弟子惶恐。

"他跪下的姿态像极了春深殿焚炉中蜷曲的香囊,仰头时却露出剑灵的獠牙,"只是方才化形时,看见主上魂海里......""退下。

"段寒玉的威压碾碎三块地砖,执法长老喷出的血染红了和为的衣摆。

当雪殿只剩他们二人时,寒玉仙尊突然掐住他咽喉,指腹正按在那道无形的焦痕上。

"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您跪在冰棺前,"和为任由窒息感催出眼角血泪,"抱着柄断剑唤我的名字。

"暴雪在殿外凝成漩涡,和为听见遥远的苍穹传来熟悉的编钟声。

段寒玉指间的力道突然松懈,那滴血泪坠地时,竟化成了春深殿烧剩的香灰。

寒玉剑第八十二次震碎檐角冰凌时,和为终于抓住了段寒玉呼吸的规律——每当那人功法运转至风府穴,吐息间都会泄出一缕杏花香。

这味道与三百年前塞进他体内的干花瓣如出一辙,却在雪松冷香的遮掩下,成了独属两人的隐秘。

"凝神。

"段寒玉第八次将指尖精血抹上剑铭,血珠渗入"寒"字钩挑时,和为在灵台深处颤了颤。

这人的灵力比三日前更急躁,像春深殿最后一夜漏壶里倾泻的酒,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主上这般折腾......"他故意让化形的雾气缠上对方腕骨,"莫不是想早些与我结契双修?

"霜色剑气突然暴走,击碎了寒玉榻边的鹤衔灯。

琉璃碎片迸溅的刹那,段寒玉擒住他虚化的脖颈按在冰墙上:"你看见了什么?

"冰棱倒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和为嗅到了记忆里最熟悉的慌乱——三百年前新帝亲卫撞开府门时,段寒玉将他塞入暗格的心跳,便是这般震耳欲聋。

"看见您抱着冰棺说梦话。

"他的灵体穿透对方手掌,"唤了七百三十九次阿和。

"雪殿外的星子突然暗淡。

段寒玉的剑气在冰墙上刻出三尺深痕,飞溅的冰渣却在触及和为衣摆时凝成玉蝶。

这些晶莹剔透的精灵绕着寒玉剑起舞,翅尖抖落的磷粉竟与当年香囊焚烧的灰烬同源。

"你的手......"和为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凝实的手掌,腕间浮出的焦黑锁链纹与寒玉仙尊颈后咒纹严丝合缝。

最可笑的是,那些纹路竟与执法长老的镇魂尺裂纹如出一辙,仿佛三百年间所有困局都始于同一把锁。

"主上当年求来的锁妖链,"他笑着逼近,"怎的锁到自家人身上了?

"子夜的暴雪裹着青铜编钟声袭来时,和为正被段寒玉按在洗剑池畔。

寒玉剑悬在两人头顶嗡鸣,剑穗残存的杏色绸缎拂过他们的纠缠的衣摆。

"别动。

"寒玉仙尊的指尖凝着冰针,"你灵台有秽气。

"和为却趁机勾住他的玉带:"这般姿势,弟子容易误会......"冰针入体的刹那,剧痛中炸开记忆残片——二十岁的段寒玉跪在钦天监,用胸骨血绘制星图;二十五岁的段寒玉剜目为祭,将香囊残灰封入冰棺。

最刺眼的是新帝的九龙鞭抽碎香囊时,这人喉间滚出的呜咽。

"原来如此......"他咳着血沫低笑,"主上不是重生......是天道的逃犯......"洗剑池水突然沸腾如焚炉。

段寒玉的瞳孔映出三百具冰棺倒影,和为在翻涌的灵流中看见真相——每具棺椁都锁着段寒玉的一缕魂魄,中央冰棺里焦黑的流苏,正是当年未燃尽的香囊穗。

"闭嘴!

"剑气掀起的冰浪中,和为趁机吻上他颤抖的唇角。

这个沾染血腥气的吻里,藏着杏花蜜的甜与剜心痛的涩。

当九霄镜的预警钟声响彻云霄时,两人的发丝己在池水中缠成同心结。

"您看,"和为抵着他的额轻笑,"天道都给我们系了红线。

"执法长老闯进来时,和为正跨坐在段寒玉腰间。

他故意让虚化的衣襟滑落:"长老来得不巧......""滚出去!

"三重殿门在剑气中化为齑粉,玉冠碎裂声惊飞了檐下冰雀。

和为的指尖抚过段寒玉染血的唇:"主上这般凶,当年怎么哄先帝赐的香囊?

"寒玉仙尊突然掐诀封住他的嘴,耳尖却泛起薄红。

和为在禁言咒中眯起眼——这人脊背的金纹己爬上后颈,正映出香囊上未绣完的杏花蕊。

破晓前的黑暗最是危险。

和为倚着寒玉剑数朱砂批注,当"剑灵噬主"西字第七次晕开墨痕时,他化作玉蝶扑进段寒玉怀里。

"主上怕我?

"蝶翅扫过卷宗,"怕到夜夜在冰棺前刻符咒?

"笔尖戳穿的宣纸上,墨迹蜿蜒如当年锁妖链的纹路。

和为现出人形时,腕间焦痕正贴住对方脉搏:"三百具冰棺的灵力波动......与您的功法周期完全一致呢。

"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九霄镜突然自鸣。

和为看着镜中扭曲的玉蝶倒影,忽然明白段寒玉的恐慌从何而来——那些所谓"凶煞命格",不过是天道为掩盖真相撒的谎。

"明日辰时,"寒玉仙尊突然开口,"随我去试炼台。

"冰阶下的弟子们不会知道,这简短的命令背后,是某人彻夜修补结界渗出的血痕。

和为舔去唇边残留的杏花香,突然期待起九霄镜第三照的闹剧——毕竟最见不得人的秘密,早刻在他们交缠的命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