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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二爷听说您病了,带了太医在外面候着了。”

章嬷嬷是沈老夫人的陪嫁丫鬟。

沈老夫喝了一口丫鬟递过来的水,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问道:

“昭丫头走了几天了?”

章嬷嬷将一个软枕塞到她的后背,确保她有一个舒服的坐姿。

“小姐已经离京四天了。”

“让他们进来吧。”沈老夫人。

“母亲,我一早听到下人说您身体不适,今日一大早特意求了陛下恩典,带了太医给您瞧瞧。”

沈明远虽然也是沈家人,但是没有沈家的半分风骨,

细长的眼睛中充满了算计,当年沈老太爷见他可怜,将他接入沈府,没想到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沈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次子,

只觉得本就郁结的胸口更加难受,她扶额,说道:

“二郎有心了。”

“昭丫头呢,怎么不见她在身边服侍您。”沈明远问道。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昭丫头前两日见我身体不适,

听说余杭有一处寺庙很灵,她前往为宁远侯府祈福了。”

“昭丫头有孝心是好事,但是怎么说也是弱女子,

怎么不叫上煜儿一同前往?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沈明远的话语间虽然充满了担忧,眼睛却是在屋内四处打量,就怕漏掉丝毫信息。

“行了,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沈老夫人看穿他的心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

“孩儿告辞。”

沈明远打量着屋内,目光落到地上没收拾干净的佛珠上,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正厅,沈明远对儿子说道:

“出大事,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沈煜不解地问道:“父亲此话怎讲?”

沈明远转动着眼珠,说道:“你大伯父子都不在,沈昭不会轻易离京。”

沈煜还是不明白,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往日也有沈昭贪玩,自己孤身一人前往余杭游玩,

祖母也会帮她圆谎,父亲觉得今日有什么不一样?”

沈明远谈了口气说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祖母手中那串从不离手的佛珠?”

沈煜这才恍然大悟,说道:

“好像今日确实没见到祖母戴在手上。不过这能说明什么?”

“不是没戴,是断了,她很爱惜那串佛珠,平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定是收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才会不小心将其弄断。”

沈明远把玩着两个被盘的发光的核桃继续说道:

“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收到北疆那边的消息,若是我想的那样,必须早做打算。”

沈昭四天跑死了了六匹马,终于赶到青虎关城门外。

城墙上守门的士兵大声喊道:

“山河破碎风飘絮”

司徒军拿出父亲给自己准备的特殊令牌,对上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口令:

“身世浮沉雨打萍”

当城门缓缓打开时,沈昭只觉得步伐格外沉重,她着急上前去查看父亲和哥哥的情况,又害怕上前。

青鸾看出了她的心思,翻身下马,牵起了她的马,朝城内走去。

军营内司徒军个个充斥着悲伤。

沈昭站在那白色的帷帐外面,迟迟不敢迈开腿。

陆久掀开帷帐,走了出来,见到熟悉的身影,瞬间红了眼眶,说道:

“贵客既然来了,里面请。”

沈昭捏紧拳头朝帐内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短短十步见,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她长舒一口气,手指触到白布边缘时,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粗麻布的纹理刮过她指腹的茧,像无数细小的刀片。

帐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砸在帆布上的声响,恍惚间竟像是父亲教她射箭时,羽箭离弦的铮鸣。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摇着头说道:

“您说过...”她掀开白布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杏花...”

白布下的面容平静得近乎安详。

沈长青眉心的箭伤已被细心擦拭过,可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痕依旧盘踞在脸上,如同干涸的河床。

她伸手去抚父亲花白的鬓角,却沾了满指凝固的血痂——原来人血冷了会这么粘稠,像熬过头的糖浆。

“哥哥呢?”她突然转身,帐内烛火被带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让我看看我哥哥。”

陆久拦在她与另一张木榻之间,铠甲上未擦净的血迹在烛光下泛着黑紫:

“少将军他...”

话未说完,沈昭已经掀开了第二张白布。

帐外一道闪电劈落,惨白的光照出榻上零散的银甲碎片。

那些曾经能映出她笑脸的护心镜,此刻凹陷得像张扭曲的鬼面。

“这不是他。”她突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帐外栖息的乌鸦,

“我哥哥生的那样俊美。”她拉起陆久的手说道:

“陆叔,您看看我,哥哥与我长得一般无二,这个怎么可能是他,您告诉我一定是搞错了对不对。”

她慌乱的比划着,“他的睫毛比我长,左眼比我大一点点......”

青鸾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侍女温暖的胸膛贴着她冰凉的脊背,这才发现小姐的襦裙后心全被冷汗浸透了。

看到青鸾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声音。耳畔只有那年哥哥出征前,在侯府石榴树下对她说的话:

“等打了胜仗,带你去城外抓兔子。”

她忽然推开青鸾扑到榻前。

染血的白布被攥出狰狞的褶皱,指尖碰到某块冰冷的金属——是半截断剑,剑柄上宁远侯府的鹰徽只剩半边翅膀。

这是她十二岁那年,亲手为哥哥系的剑穗,如今绛色丝绳早已被血泡成黑褐色。

“昭丫头...”陆久递来一个布包,“世子军临终前,一直握着这个。”

布包展开,里面是颗干瘪的杏核。

去年春日她顽皮,将吃剩的杏核扔进哥哥的箭囊。当时那人无奈地弹她额头:

“这种子长成树,看你还好意思笑话我箭法。”

帐外雨声渐急,沈昭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她吐不出东西,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砸在地上,和着血迹晕开成淡红的洼。

恍惚间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东西,低头看是半块残玉——父亲总挂在腰间的家传玉佩,如今断口处还沾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