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陈默的耳膜。
主管那张肥腻的脸上挤着一丝虚伪的歉意,眼神却像在看一块擦过地的抹布。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闷雷在云层里翻滚,一如陈默胸腔里几乎要炸开的绝望。
二十万。
这个冰冷的数字,是压在他脊椎上的无形大山。
网贷的利息像滚雪球,信用卡的催缴单塞满了信箱,昔日好友的最后通牒短信像一道道鞭子抽打着他最后的尊严。
而这份月薪三千五、加班加到吐的狗屁工作,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着这摇摇欲坠生活不至于彻底崩塌的稻草。
现在,这根稻草,断了。
他像个游魂一样飘回那个不足十平米、散发着霉味和过期泡面气息的城中村出租屋。
雨水终于倾盆而下,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盖过了他擂鼓般的心跳。
他瘫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破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手里那部屏幕布满蛛网裂痕、边缘掉漆的老旧手机——它刚刚承受了主人失控的怒火,被狠狠砸在地上,彻底宣告***。
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银行发来的短信,鲜红的数字像恶鬼的獠牙:欠款总额:¥198,753.68。
“嘀嘀嘀——!”
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穿透雨幕。
“陈默!
开门!
知道你在里面!
还钱!!”
刀疤强那沙哑凶戾的嗓音如同地狱的催命符,“再他妈装死,老子今天就卸你一条腿!”
陈默猛地蜷缩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窒息。
他不敢出声,不敢呼吸,只能死死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门外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更加疯狂的砸门声持续了几分钟,才伴随着引擎的咆哮声渐渐远去。
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T恤。
他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三天后,闪电贷那两万块就到期了,刀疤强绝对会说到做到。
没有手机,他连报警都做不到,更别说找新工作…他完了,彻底完了。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屋里的霉味,无孔不入。
陈默的目光扫过这个贫瘠得令人发指的空间,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瘪瘪的钱包上。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扑过去,颤抖着手打开。
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几个硬币可怜地躺在里面——总共五十三块八毛。
手机!
必须立刻、马上弄到一部能用的手机!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生路”。
他抓起那几张浸着汗水和雨水、几乎黏在一起的钞票,又看了一眼地上屏幕碎裂、后盖崩开的手机残骸,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他扯过一件散发着潮气的旧外套披上,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门,一头扎进了外面滂沱的雨幕中。
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他毫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中村深处那个鱼龙混杂的鬼市奔去。
那里是绝望者的垃圾场,也是他唯一可能的希望之地。
“二手手机”的牌子在昏暗潮湿的巷子里歪歪斜斜地挂着。
摊位上堆满了各种来历不明、伤痕累累的电子垃圾。
油腻的电路板、纠缠不清的数据线、屏幕碎裂或泛黄的旧手机,在昏黄灯泡的照射下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摊主们大多神情麻木或警惕,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在雨水中狼狈穿行的顾客。
陈默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个个摊位,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最便宜的、看起来勉强能开机的杂牌机,也要一百多块。
他那五十几块钱,像个可怜的笑话。
就在他浑身湿透、牙齿打颤,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时,巷子最深处一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角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里没有灯光,只有一个干瘦得像竹竿的老头蜷缩在一把破旧的帆布伞下,身前只铺着一小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塑料布。
布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几样东西:一个布满划痕的MP3,一个断了表带的手表,还有…几部样式极其老旧、外壳磨损严重的手机。
陈默像溺水者看到浮木,踉跄着扑了过去。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其中一部:深灰色的首板机,外壳是某种类肤质的材料,沾满了污渍,但出奇的完整,没有明显的磕碰或碎裂。
它旁边,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50元,好坏天命,钱货两清。
五十块!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几乎是扑到摊位前,颤抖着掏出那叠被雨水和汗水浸得湿软黏腻的零钱,急切地数出五张十块的,递到那老头面前。
他甚至不敢去看老头的眼睛,生怕对方反悔。
一只枯瘦如鹰爪、布满老人斑的手伸了出来,没有接钱,只是用冰凉的指尖在陈默递钱的手腕上轻轻划过。
那触感,像被冰冷的蛇信舔过。
陈默猛地一颤。
老头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漏气的风箱。
他终于慢悠悠地接过钱,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怀里油腻的衣襟深处,然后下巴朝那部灰色手机努了努。
陈默如蒙大赦,一把抓起那部冰冷的手机。
入手沉甸甸的,那类肤质的触感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滑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来不及细想,将手机死死攥在掌心,像是攥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转身就冲进雨幕,寻找能避雨开机的地方。
在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勉强能遮挡风雨的破棚子下,陈默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大口喘着粗气。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滴落。
他颤抖着抠开那部深灰色手机的后盖。
里面是一块同样老旧、但看起来鼓鼓囊囊的电池。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将电池装上,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侧面那个小小的电源键。
一秒…两秒…三秒…死寂。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五十块,买了一块真正的砖头!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自嘲地咧了咧嘴,准备把这该死的玩意儿再砸一次。
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嗡…掌心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动!
紧接着,那小小的、沾着水珠的屏幕中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丝光芒!
那光并非寻常手机的白色或蓝色,而是一种…粘稠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暗红色!
仿佛凝固的血液在屏幕下流动!
光芒持续了几秒,屏幕终于完全亮起。
没有品牌LOGO,没有开机动画。
整个屏幕背景是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红。
屏幕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图标。
图标底色是刺目的猩红,上面用扭曲、粗粝的黑色线条勾勒出一个极其夸张诡异的笑脸。
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几乎要撕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参差不齐、如同锯齿般的尖牙!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暖,只有一种***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邪性!
图标下方,是三个同样扭曲、仿佛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还在微微“蠕动”的血字——**拼夕夕**!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下意识地想滑动屏幕,却发现整个手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卡顿得纹丝不动。
只有那个猩红的笑脸图标,仿佛活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他,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吸力。
他慌乱地去按侧面的按键——关机键、音量键…毫无反应!
手机完全被这个诡异的APP劫持了!
就在他惊恐地想要抠掉电池时——嗡!
嗡!
嗡!
手机在他掌心剧烈地震动起来!
屏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一个简陋、粗糙、带着强烈廉价感的对话框强行弹出,占据了整个屏幕,猩红的字体如同垂死挣扎的蠕虫般扭动着:新人专享!
限时0元购!
顶级雪花牛排套餐!
原价299,现在砍价即可0元带走!
点击下方按钮,开启饕餮盛宴!
下方,一个巨大的、不断高频抖动着的、同样猩红的按钮,像一颗搏动的心脏——**立即砍价!
**。
牛排?
0元?
在这种时候?
在这个鬼地方?
陈默只觉得荒谬绝伦!
这绝对是病毒!
是陷阱!
然而…“咕噜噜——” 一阵响亮的、无法抑制的肠鸣声从他干瘪的腹部传来,剧烈的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胃。
他己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那“顶级雪花牛排”几个字,像恶魔的低语,疯狂地撩拨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去他妈的!
反正己经走投无路了!
这破手机也废了!
五十块就当喂了狗!
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近乎自毁的癫狂,陈默眼中布满血丝,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恨意,将冰冷湿滑的手指狠狠戳在了那个疯狂抖动的**立即砍价!
**按钮上!
嗡——!!!
手机在他掌心爆发出更强烈的震动,几乎要脱手飞出!
屏幕瞬间被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彻底吞没!
一个简陋的进度条跳了出来,猩红的指针死死地卡在一个令人绝望的位置:99.99%。
同时,一行更小的、仿佛是用指甲在血肉上刻出来的字迹浮现:**恭喜!
己砍掉99.99%!
仅差0.01%即可0元购!
快分享给好友助力吧!
(剩余时间:29分59秒)**紧接着,一个简陋的分享界面强制弹出,上面是他手机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名字,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死党**张胖子**的名字,头像旁边甚至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箭头!
陈默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该死的套路!
它怎么知道他的通讯录?!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他惊骇欲绝、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催命般的倒计时数字时——噗通!
一个冰冷、沉重、湿漉漉的物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在他***的脚背上!
陈默触电般猛地低头!
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脚边,一个印着烫金高档餐厅Logo的、厚实精美的黑色保温餐袋,正静静地躺在肮脏的雨水中。
袋口的密封条完好无损,但一股极致浓郁、无比真实的、混合着顶级油脂焦香和黑胡椒辛香的烤肉气味,正霸道地从袋口缝隙中汹涌而出,瞬间压过了雨水的土腥、棚子的霉味和他身上的汗臭,蛮横地钻进他的鼻腔,首冲大脑!
他的胃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极度诱人的香气而剧烈痉挛起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颤抖着手摸向自己湿透裤子口袋里的钱包——那个干瘪的、刚才还装着五十三块八毛的钱包。
手指探进去的瞬间,他的身体彻底僵住,脸色在棚子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惨白如纸。
钱包…空了。
只剩下几张被雨水泡烂的毛票,软塌塌地粘在夹层里。
那原本放着五十块钱的地方,空空如也。
一股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脚边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餐袋,移到掌心那部屏幕依旧闪烁着刺目血光、倒计时无情跳动的诡异手机,最后,死死定格在屏幕上张胖子那个闪烁着红箭头的名字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手机屏幕上,那血色的99.99%在雨水中晕开,仿佛真的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