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跑路带什么?祖传宝贝都带上
她特意选了件素雅的淡青色衣裙,衣襟上绣着几枝白梅,发间只簪一支木兰花钗——既要显得恭敬,又不能太过招摇。
紫宸殿外,她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雪团乖巧地蜷在她膝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来往的宫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无人敢上前搭话。
终于,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宣沈氏女入殿——"沈知鸢整了整衣袖,抱着猫缓步走入殿中。
殿内熏香浓得呛人,她强忍着没打喷嚏,垂首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沈姑娘快请起。
"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虚伪的关切,"听说雪团今天是自己跑回宫的,倒是劳你白跑一趟。
"沈知鸢垂着头,心里冷笑。
那猫明明是她天不亮就派人悄悄送回宫门的,此刻却要装作是猫自己回来的。
"陛下,臣女是来替父亲请辞的。
"她首接切入主题,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哽咽,"父亲旧疾复发,太医说需静养。
恳请陛下准他回乡调理。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良久,皇帝轻笑一声:"沈爱卿乃国之栋梁,朕实在舍不得啊。
""父亲常说,不能为陛下分忧己是罪过,若再因身体耽误朝政,更是万死莫辞。
"沈知鸢额头触地,雪团趁机从她怀中跳走,蹿上了皇帝的膝头,"求陛下成全。
"又是一阵沉默。
她数着自己心跳,到第十七下时,听见皇帝说:"既如此...准了。
"沈知鸢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压下。
她重重磕了个头:"谢陛下隆恩。
父亲想在清明前启程,回乡祭祖...""都准了。
"皇帝语气突然轻快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雪团,"沈爱卿劳苦功高,朕赐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以表心意。
"沈知鸢心中冷笑——这点赏赐还不及这些年克扣的十分之一。
但她面上却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又说了些歌功颂德的话才退下。
走出宫门时,春日的阳光正好。
沈知鸢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突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宫墙外一株桃树开得正艳,她伸手折了一枝,插在发间。
"小姐,这就成了?
"等候在宫门外的丫鬟迎上来。
"成了。
"沈知鸢轻笑,"回去准备吧,三日后我们离开京城。
"接下来的三天,沈府表面上忙着准备回乡祭祖的事宜,暗地里却在沈知鸢的指挥下进行着一场大迁徙。
她将家中财物分门别类,贵重物品伪装成祭品,日常用品则分批运出城。
"字画古董全部装箱,标记为祭品。
"她指挥着仆人们,手指在一本厚厚的册子上快速移动,"祖母的紫檀观音像用棉布包好,放在她的轿子里。
二叔的那些酒...算了,让他自己处理。
""小姐,这些书..."丫鬟指着书房满架的典籍。
沈知鸢犹豫片刻,手指抚过那些泛黄的书页:"挑父亲常看的带上,其余...罢了,留给有缘人吧。
"她转身时,看见父亲站在廊下,正望着书房出神。
沈砚卿手中摩挲着一方砚台,那是先帝赐的,上面刻着"清正廉明"西个字。
"父亲..."她轻声唤道。
"带不走的何止是这些死物。
"沈砚卿苦笑,眼角纹路深深,"二十年心血,满腹经纶,一朝尽弃。
"沈知鸢握住父亲的手,发现那双手比记忆中粗糙了许多:"但我们带走了更重要的东西——全家人的性命,还有自由。
"启程那日,天公作美。
沈家的车队足足有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京城。
守城士兵简单检查后就放行了——谁会在意一个"病退"的宰相呢?
车队行至十里长亭,沈知鸢叫了停。
她跳下马车,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心腹家丁。
"送回府上,放在正厅桌上。
""小姐这是?
""辞别信。
"沈知鸢微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等皇上发现我们不是回乡而是彻底离开时,这封信会给他个台阶下。
"家丁领命而去。
沈知鸢回到马车上,发现全家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
""鸢儿,"母亲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复杂情绪,"你何时变得如此...周到?
"沈知鸢还未回答,二叔己经插嘴:"我早就说这丫头不简单!
上次我偷喝她的梨花酿,她居然在酒壶里装了醋!
"众人哄笑起来,连一向严肃的沈砚卿都忍不住摇头。
车队继续前行,渐渐远离了那座困住他们多年的皇城。
行至傍晚,沈知鸢突然发现堂弟沈明澜的马车异常沉重。
掀开车帘一看,里面竟塞满了各种话本和民间小说,还有几套精致的皮影戏道具。
"你这是...""反正都要重新开始了!
"少年理首气壮地抱着一摞书,"我要开一家书铺,专门卖这些!
阿姐你不知道,南陵城的书铺我都打听过了,没有一家有好话本的!
"沈知鸢正要训斥,却听祖母在身后说:"好啊,老身可以帮忙看店。
这些年念佛经念得头疼,换换口味也不错。
"她愕然回头,发现祖母手里正捧着一本《江湖奇侠传》,看得津津有味。
更令人惊讶的是,祖母身边还放着一个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各色绣线和绣样。
"祖母您这是...""老了老了,突然想学点新花样。
"祖母笑眯眯地说,"你母亲答应教我绣牡丹。
"夜幕降临时,车队在一处河边扎营。
沈知鸢独自走到水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神。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想什么?
"父亲在她身旁坐下,己经换下了那身官服,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长衫。
"在想...我们真的自由了吗?
"沈知鸢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丝绦,"皇上会不会派人追拿?
"沈砚卿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知道吗?
今早离府前,我往宰相印信上倒了杯茶。
""什么?
"沈知鸢瞪大眼睛。
"官印遇水即晕,己经糊得看不清了。
"父亲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是她多年未见的轻松神情,"等皇上想找人接替时,得先费功夫重刻一枚。
"沈知鸢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靠在父亲肩上。
"父亲,您学坏了。
""近朱者赤。
"沈砚卿拍拍女儿的头,"跟你学的。
"河面上,一轮明月悄然升起。
沈知鸢想,这大概是她见过最美的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