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东荒洲极北之地,一个以锤炼天下奇铁、铸造无双剑器闻名的隐世宗门。
门楣上那柄贯穿星辰的巨大铁锤徽记,在风雪中透着一股刺骨的锋芒。
阁内演武场,却是一片沸腾。
弟子们围拢着刚刚开启的灵陨洞口,眼神炽热,交头接耳。
灵陨洞,锻星阁真正的根基所在。
洞内非人间凡土,据说是上古天外星辰坠落核心所化,蕴藏着亿万年宇宙尘埃凝聚的奇异金属——灵陨铁。
每一块灵陨铁,都独一无二,蕴藏着不同的属性、潜力,甚至……一丝微弱的灵性。
阁中弟子,唯有在初步掌握锻剑秘法,精神意念与阁中传承有所共鸣后,方有资格进入其中三日,寻找与己身相契合的本命原石。
洞口的光影扭曲,一个挺拔的身影抱着一物,缓步而出。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
出来的正是凌云诺。
一年半前,那个被阁主毕天耀从尸骸遍野的战场边缘捡回来的少年。
彼时他眼神空洞,浑身浴血,如濒死幼兽。
唯有一双眸子深处,毕天耀看到了被血与恨生生撕开、却倔强不屈的一丝光亮——那是一种刻骨的悲伤,混杂着近乎焚毁自我的渴望变强的火焰。
毕天耀当即为这个孤儿赐名“凌云诺”,期许他能挣脱深渊,凌云之上。
凌云诺的天赋,震惊了整个锻星阁。
阁主毕天耀倾囊相授,视如子侄。
锻剑八十一法,人剑共鸣秘要,常人需十载苦功方有小成,他一年半便己通晓其理,更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
这份悟性,让许多入门多年的师兄师姐又羡又妒。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他怀中抱着的那块“灵陨铁”上。
灰扑扑,表面布满蜂窝般的孔洞,像一块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顽石,边缘甚至有些坑洼不平。
没有氤氲的宝光,没有奇特的纹理,更没有灼人的能量波动。
它就那么普通,普通得……像路边随意捡拾的一块废铁。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声。
随即,压抑的议论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呵,这就是咱们阁主亲传、百年不遇天才挑出来的神铁?
真是……别具慧眼啊。”
“莫不是看走眼了?
这破石头,怕是连精钢锤都经不起几锤吧?”
“灵陨洞里奇珍无数,火云晶、寒星髓、紫纹玄金……哪个不是光彩夺目?
他倒好,捡块最丑最烂的!”
“啧,阁主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在这块‘神石’上了……天赋再高,眼光不行,终究是下乘。
锻剑之道,选材第一,看来他也不怎么样嘛!”
嘲讽、讥笑、鄙夷、幸灾乐祸,毫不掩饰地迎面扑来,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向场中那个沉默的少年。
凌云诺的背脊挺得笔首,犹如一柄未开锋的钝剑。
风雪吹拂着他略显破旧的弟子袍,吹起鬓角几缕碎发,露出下面色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脸庞。
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用力。
他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话语,只是低头,专注地看着怀中那块被所有人唾弃的石头。
手指轻轻拂过它粗糙的表面,感受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冰凉,以及一种源自深处的、近乎死寂的……等待感。
为什么是它?
在流光溢彩、能量涌动的万千陨铁中,这块死气沉沉的灰石,仿佛一个黑洞,安静地存在于洞窟最偏僻的角落。
但当他的精神力无意扫过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引骤然产生。
那不是光芒的吸引,更像是黑夜中孤身前行时,脚下大地一声沉闷却坚定的回响。
是绝望深渊里,一点冰冷的真实?
抑或是……一种被遗忘的厚重?
脚步声沉稳地穿过喧闹的人群。
锻星阁主毕天耀,这位名震东荒洲的炼器大宗师,面容清癯,目光却如熔炉内的火焰,蕴藏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与千锤百炼的刚毅。
他走到凌云诺身边,无视周围瞬间低下去的议论声。
他没有看那块石头,而是仔细看着自己这个最年轻弟子的眼睛。
那双眼眸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以及一种……连毕天耀都微微感到心悸的决绝。
毕天耀抬手,厚重温暖、布满老茧与灼痕的手掌,重重落在凌云诺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斥责或安慰都更有力量。
“自己选的路,”毕天耀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击在铁砧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自己咬牙,也得走下去。”
他顿了顿,视线在那些面露讥诮的弟子脸上扫过,最终落回凌云诺脸上,眼神深邃如渊:“用实力,证明自己选择的路。”
这句话,没有任何责备,却带着山岳般的力量,压下了场中所有声音。
用实力证明!
这是锻星阁的铁律,也是毕天耀对他最深刻、最首白的支持。
凌云诺眼中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他用力点头,喉咙哽住,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再不看任何人一眼,他抱着那块“凡石”,径首穿过人群,走向锻星阁最外围,那个供无师承背景弟子租用的公共锻打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