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窥窗之眼盯上我的螺蛳粉外卖(上)
窗外,一栋尚未完工的摩天巨楼拔地而起,***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庞然大物离他的窗户太近了,近得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用沉重的混凝土将他连同这间鸽子笼彻底掩埋。
每一次抬眼,那逼近的压迫感都让他胃袋抽搐,冷汗沿着脊椎蜿蜒爬下。
这是他的病——建筑恐惧症。
在西云市这座钢铁丛林的肌理深处,他就是一颗格格不入的过敏源。
“咕噜……” 肚子发出***。
刘栗挣扎着摸过手机,指尖在“饱了吗”图标上悬停片刻,最终带着赴死般的决心点了下去。
一份豪华加臭加腐竹的螺蛳粉,是他对抗这糟糕一天的最后慰藉。
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刚落,他立刻把手机反扣在掉漆的木地板上,仿佛多看一眼那栋巨楼在屏幕反光中的狰狞倒影都是酷刑。
等待外卖的半小时,每一秒都像在水泥浆里跋涉。
他强迫自己盯着墙角那个小小的风水阵——几枚边缘磨损的古铜钱用红绳串起,悬在一个旧衣架弯成的简易支架上,正对着窗口。
这是他自制的“悬针泄煞局”,试图用这微弱的能量场,去中和窗外那摩天楼如同实质般倾泻进来的、令人窒息的“形煞”。
铜钱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当声,聊胜于无。
“叮咚!”
门***尖锐地刺破凝滞的空气。
刘栗几乎是弹跳起来,心脏狂跳着撞向肋骨。
他踮着脚,无声无息地挪到门后,透过老旧猫眼谨慎地向外窥视。
门外空空如也,只有楼道尽头感应灯昏黄的光晕。
“谁?”
他哑着嗓子问,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无人应答。
一丝不祥的预感,冰冷粘稠,悄然爬上心头。
他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确实空无一人。
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和楼道里常年弥漫的淡淡霉味。
然而,就在他门槛外的方寸之地,一个印着“柳州螺蛳粉”字样的白色塑料袋,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袋子口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几滴暗红色的油汤,像凝固的血泪,溅落在塑料袋边缘和门框下方的水泥地上。
一股浓烈到近乎暴戾的酸笋混合着红油的霸道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
他的螺蛳粉,不翼而飞。
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塑料袋,像一个无声的嘲弄。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
刘栗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走廊上方——那里只有布满灰尘蛛网的顶灯线盒,以及***的、包裹着破旧保温棉的管道。
视线平移,最终死死锁定在走廊尽头那扇积满污垢的、常年封闭的采光窗上。
窗户玻璃模糊不清,积着厚厚的灰尘和雨水的污痕。
就在那混沌的玻璃之后,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动!
那并非清晰的人影或面孔,更像是一团被强力扭曲的、粘稠的阴影。
它在肮脏的玻璃后面极其短暂地“蠕动”了一下,速度快得如同幻觉。
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同冰冷的针尖,隔着污浊的玻璃和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刺中了他的眉心!
“嘶……”刘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门内,“砰”地一声狠狠甩上房门,反锁,插上插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T恤。
那不是人。
绝不是。
那种粘稠、扭曲、饱含贪婪恶意的感觉,绝非活物所能拥有。
他的目光落在门边鞋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扁平的黄杨木盒子,盒盖微微开启一条缝隙。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掀开盒盖。
里面躺着一件他赖以生存,却又带给他无尽麻烦的器物——他的祖传罗盘。
黄铜盘面,天池中磁针莹润,内盘密密麻麻镌刻着天干地支、八卦九星、二十西山向,层层叠叠,精密繁复如宇宙的密码。
这罗盘是他家传风水术的象征,也是他感知这城市“气”之流动的探测器,更是他建筑恐惧症的根源放大器。
它太敏感了,敏感到西云市每一次“风水经络”的轻微阻塞或紊乱,都会像过载的电流般反馈给他,化作那无休止的恐惧和心悸。
此刻,罗盘中央天池里的磁针,正像抽风一样疯狂旋转,毫无规律地乱甩,铜质的指针尖端甚至因为剧烈的摩擦在盘面上刮擦出细微的白痕,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指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首接戳在他的太阳穴上。
窗外那栋摩天楼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被放大了十倍,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他几乎窒息。
墙壁似乎在向他挤压,天花板正缓缓下沉。
他扶着鞋柜,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
“该死……又来了!”
他痛苦地低吼,手指死死抠住鞋柜边缘,指节泛白。
这罗盘,是恩赐,更是诅咒。
它让他“看见”这座城市如同一个巨大活体般的能量脉络,也让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这个庞大生命体每一次“病痛痉挛”带来的剧痛。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罗盘光滑的黄铜边框上,似乎沾着一点与古朴铜色格格不入的、刺眼的粉红色。
他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张小小的、劣质塑料贴纸!
贴纸上印着一只极其卡通、眼睛大得离谱、咧着嘴傻笑的橘猫猫头,旁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仿佛幼儿涂鸦般的荧光粉字:“喵呜~超可爱!”
刘栗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想起来了!
昨天傍晚,他带着罗盘去楼下小公园试图校准方向,一个扎着羊角辫、拖着鼻涕的小女孩摇摇晃晃跑过来,好奇地指着他的罗盘问“叔叔这是什么呀”,他没太在意,随口敷衍了一句“指南针”。
小女孩似乎觉得这亮晶晶的东西很好看,趁他不注意,飞快地把手里攥着的贴纸摁在了罗盘边上,然后咯咯笑着跑开了。
当时他只觉得是小孩顽皮,随手撕了一下没撕干净,残留了一点胶痕,也没太放在心上。
一张廉价的卡通猫贴纸!
就因为这鬼东西贴在了祖传罗盘上?!
他怒火攻心,伸出颤抖的手指,用指甲狠狠抠向那该死的贴纸。
劣质塑料贴纸的边缘被指甲刮起,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就在贴纸被完全剥离、从罗盘边框上撕下来的瞬间——天池里那如同癫痫发作般狂甩乱颤的磁针,猛地一顿!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随即,指针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开始挪动,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了……他脚边一个被遗忘的、装着半袋猫粮的塑料袋。
罗盘指针尖端,微微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粉红色光晕。
刘栗愣住了。
他试探性地把罗盘微微转向旁边茶几上的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指针纹丝不动,依旧执着地指着猫粮袋。
他又把罗盘对准窗外那栋让他心悸的摩天楼。
指针依旧稳如磐石,粉红微光固执地锁定猫粮。
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罗盘端平,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圣物,一步一步挪到那袋猫粮旁边。
然后,他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罗盘,试图像往常一样,去感知周围建筑、空间的“气场”流动。
没有冰冷沉重的压迫感,没有钢筋水泥的森然棱角,没有城市地脉的喧嚣脉动。
只有一股极其清晰、极其……幼稚的情绪波动,如同涓涓细流,透过罗盘传递过来。
那情绪翻译过来,分明是:“饿……想吃……小鱼干在哪里?”
刘栗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他低头看看罗盘,又看看那袋廉价猫粮,再抬头看看窗外狰狞的摩天巨兽,一股荒谬到极致的感觉冲上头顶。
他引以为傲、传承数代、能窥天地气运的祖传风水罗盘——被一张三岁小孩的卡通猫贴纸污染后——功能变异了!
它现在只能探测……猫的情绪?
或者说,渴望猫粮的强烈愿望?!
他猛地将罗盘拍在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气得浑身发抖。
他赖以生存、唯一能在这座病态城市里挣扎求存的工具,就这么被一张贴纸给废了!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要把门板捶穿的蛮力,瞬间打断了刘栗的抓狂。
“刘栗!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别给我装死!”
一个尖利的女声穿透薄薄的门板,是房东包租婆王姨。
她的声音永远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神经,“这个月的房租呢?
拖了三天了!
真当我这是慈善堂啊?
再不开门我找开锁的来了!”
刘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螺蛳粉神秘失踪的惊恐和罗盘报废的愤怒,瞬间被更现实的生存焦虑所取代。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那个空荡荡的螺蛳粉塑料袋塞到沙发垫子下面,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敦实、烫着夸张小卷发的中年女人,双手叉腰,满脸横肉都写着“讨债”二字。
正是房东王姨。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眼神躲闪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王姨……” 刘栗刚开口。
“少废话!”
王姨的胖手首接伸到他鼻子底下,“钱!
三千五!
一毛都不能少!
还有,下个月开始,房租涨五百!”
“涨……涨房租?”
刘栗如遭雷击,本就苍白的脸更没了血色,“王姨,合同还没到期啊?
而且这楼……这楼怎么了?”
王姨三角眼一瞪,声音拔高八度,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栗脸上,“合同?
合同上白纸黑字写了‘随行就市’!
看看外面!”
她肥胖的手指猛地戳向窗外那栋压迫感十足的摩天楼,“‘腾龙国际金融中心’!
知道这楼起来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这片儿,马上就要鸟枪换炮了!
***!
核心区!
懂不懂?
我这破房子沾着龙气儿了!
涨五百那是看在你是个老租客的面子上!
嫌贵?
嫌贵你搬走啊!
后面排着队想租的人多的是!”
她身后的年轻男人适时地清了清嗓子,翻开文件夹:“刘先生您好,我是腾龙置业的客户经理小陈。
我们公司正在对这片区域进行整体评估,为后续的升级改造做准备。
王女士的房子地理位置优越,升值潜力巨大……” 他公式化地念着,眼神却飘忽不定。
刘栗感觉一阵眩晕。
腾龙置业,西云市地产界的庞然大物。
窗外那栋让他恐惧的巨兽,就是他们的杰作。
他们就像贪婪的钢铁巨虫,吞噬着旧城区的肌理。
王姨的涨租,不过是这巨大城市“新陈代谢”带来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副作用,却足以将他这个边缘人碾得粉碎。
“王姨,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我……” 刘栗近乎哀求,胃里因焦虑而阵阵抽痛。
“宽限?”
王姨嗤笑一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狭小、简陋的屋子,最终落在他鞋柜上那个敞开的黄杨木盒子,以及里面那个看起来古旧神秘的罗盘上。
“哟,又在捣鼓你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我说刘栗,你也老大不小了,有这功夫整这些没用的封建迷信,不如想想怎么多赚点钱交房租!
这破盘子能当饭吃?”
她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她身后的腾龙置业小陈也忍不住瞥了一眼那罗盘,嘴角撇了撇,显然觉得这租客脑子不太正常。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