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踏上此路,就必须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筋骨,通达神魂,以此筑就长生之基。
在这一过程中,修炼者吐纳之间,霞光瑞彩缭绕,仙鹤翩跹起舞,好一派逍遥自在的气象。
无论是坊间流传的话本,还是宗门珍藏的典籍,甚至是那路边老乞丐口中讲述的仙人传说,都无一例外地将此奉为金科玉律,视其为登天的坦途。
然而,这看似美好的景象背后,却隐藏着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弥天大谎,这个谎言犹如毒酒一般,毒害了万世之人。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座黑石壁垒,宛如一块巨大的、布满锈迹和污垢的金属肿瘤,死死地嵌在名为“腐沼”的废土边缘。
这座壁垒仿佛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壁垒之内的世界与外界隔绝开来。
壁垒之外,是一片被道魇彻底污染的大地,其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天空呈现出病态的铅灰色,常年翻滚着粘稠的、仿佛凝固的云,给人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感觉。
枯死的巨树如畸形的骸骨一般,枝桠扭曲成绝望的爪痕,仿佛在诉说着曾经遭受的苦难。
风中裹挟着硫磺、腐肉和一种更深邃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甜腥味,那是山海凶物盘踞之地散发出来的“魇息”,让人闻之欲呕。
壁垒之内,是另一种绝望。
森严的等级如同铁铸的牢笼,将底层的蝼蚁牢牢钉死在污秽与饥饿之中。
宇烬蜷缩在壁垒最底层,排污管道与锈蚀支撑梁构成的狭窄缝隙里。
这里是他暂时的“窝”,唯一的好处是相对隐蔽,以及头顶偶尔滴落的、混着可疑粘稠物的冷凝水——那是他三天来唯一的水源。
胃袋早己停止***,只剩下一种被无形大手攥紧、反复拧绞的空洞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腐臭和绝望的味道,灼烧着喉咙。
“嗬…嗬嗬…”旁边传来一阵破风箱般的喘息。
是老王头,一个同样在底层烂泥里挣扎的可怜虫。
他蜡黄枯槁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浑浊的老眼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回光返照般的精光。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痉挛地抓挠着冰冷油腻的金属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灵…灵气!”
老王头的声音嘶哑、颤抖,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狂热,“感觉到了…壁垒上头…灵脉!
是灵脉波动!
大机缘…我的…是我的!
我要筑基…我要长生!”
他猛地张大干裂的嘴,胸膛像破败的风箱般剧烈起伏,贪婪地、不顾一切地想要吸尽这污浊之地里每一缕能被他感知到的“生机”。
一股无形的漩涡在他周身形成,吸引着壁垒深处弥漫的、常人无法察觉的“东西”。
宇烬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源自骨髓最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
不是因为老王头的疯狂,而是…他“看”到了。
在他饿到视野模糊、意识昏沉的边缘,老王头拼命吸纳的,根本不是什么霞光瑞彩,更非壁垒上层大人物们奢侈享受的“纯净灵气”!
那是亿万条!
比发丝更纤细、近乎完全透明、却在某种层面上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扭曲蠕动的“活物”!
它们像饥饿了亿万年的蛆虫,又似无形无质的怨念聚合体,正发出无声的、癫狂的尖啸,争先恐后地、密密麻麻地从污浊的空气中析出,钻入老王头因激动而张开的每一个毛孔,涌入他早己残破不堪的经脉,疯狂地涌向那鼓胀起来的丹田!
在宇烬的“视野”里,老王头的丹田不再是修道者温养金丹的圣地,而是一口沸腾的、粘稠的、由无数细小扭曲意念聚合而成的“活体坩埚”!
混乱、贪婪、暴戾、对“完整”和“存续”的原始渴望…种种难以名状的负面情绪在其中翻滚、咆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纯粹而恶毒的“食欲”!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被亿万修士奉若圭臬、汲汲以求的“灵气”本质?!
“呃啊啊啊——!!!”
老王头的嘶吼瞬间拔高,冲破了人声的极限,化作一声凄厉到非人的野兽嚎叫!
他暴凸的眼球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血丝,下一刻,那血丝便燃烧起来,化为两团浑浊、跳动着暗红火焰的兽瞳!
他枯槁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寸寸龟裂、剥落,露出底下疯狂增殖的、暗红色的肉芽和嶙峋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尖锐骨刺!
一股混合着***甜香与极致恶意的腥风,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冲击着林烬脆弱的感官。
道魇反噬,魇蜕!
就在这恐怖畸变完成的瞬间,就在林烬的神经绷紧到极限,意识几乎要被这污秽绝望的景象彻底吞噬的刹那——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濒临崩溃的脑海最深处响起。
它古老,苍茫,带着穿透万古时光的疲惫与漠然,如同青铜编钟在幽深地穴中低鸣。
然而,这漠然之下,却又潜藏着一丝玩味,一丝居高临下的戏谑,以及一种…对眼前惨剧近乎刻薄的评价。
“啧。”
仅仅一个字,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林烬翻腾的识海,奇异地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新鲜的‘道魇’初蜕,杂鱼中的杂鱼,臭不可闻。
这味道,比本尊当年啃过的混沌脚皮还糟心。”
声音懒洋洋地继续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碾压着林烬脆弱的神经,却又奇异地让他无法晕厥。
“不过…”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空气中细细品味着什么。
林烬的“视野”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穿透污浊的管道和厚重的壁垒结构,落到了隔壁一条更“干净”些的巷道里。
那里,一个穿着相对整洁布袍的青年,正盘膝而坐,周身环绕着微弱但稳定的光晕。
壁垒上层的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定会羡慕地称之为“灵气淬体”,筑基有望。
但在宇烬此刻的“真视”下,那青年丹田处,正有一团比老王头体内“坩埚”凝练得多、也“纯净”得多的道魇核心在缓缓旋转、壮大,散发出一种…更“诱人”的气息?
“聊胜于无。”
那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嫌弃,却又像点评食材般随意地下了结论。
“小子,本尊饿了。”
宇烬浑身肌肉瞬间僵硬如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肮脏破烂的衣襟下,心口的位置。
那里,皮肤之下,正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吞噬周遭一切光线的幽暗。
那幽暗的轮廓,在污秽与阴影中,清晰无比地勾勒出一只——闭合的、竖立的、冰冷而威严的龙瞳!
“隔壁巷子那个刚筑基、正用‘灵气’淬体的蠢货,”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慵懒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丹田里那团‘小点心’,闻着…顺眼点。”
“去。”
“宰了他。”
“给本尊…打打牙祭。”
冰冷的命令如同钢针刺入脑海。
宇烬猛地抬头,饥饿、恐惧、对真相的惊骇、以及对那筑基修士丹田处“点心”本能产生的一丝…渴望?
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碰撞,最终化为一片燃烧的、近乎疯狂的赤红。
壁垒深处,老王头彻底蜕变成的、发出低沉咆哮的骨刺肉瘤怪物,正循着生人的气息,缓缓将燃烧的兽瞳转向了他所在的缝隙。
前有未知的恐怖“共生体”胁迫,后有初生的山海凶物威胁。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宇烬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一股比饥饿更凶猛、更原始的野性从那双赤红的眸子深处燃起。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无声地弓起了背脊,污浊的手指,死死扣住了身下冰冷油腻的金属地面。
牙祭?
点心?
去他妈的!
活下来!
才是此刻唯一的道!
他心口皮肤下的那只竖瞳幽光,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无尽古老与戏谑的轻笑声,仿佛蛇信般舔舐过宇烬的神经末梢。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