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楚倾城低咒出声,一个狼狈的侧扑翻滚,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另一串扫过来的弹雨。
泥土和腐叶溅了她满脸,混合着汗水,黏腻腻地糊在皮肤上,像一层恶心的面膜。
她顾不上擦,更顾不上左臂那道被荆棘豁开的、正***辣渗血的伤口。
痛?
那玩意儿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大概排在“今天早餐吃什么”后面。
十八年的人生,十五年在组织里摸爬滚打。
三岁开始玩枪,十六岁就能把手术刀耍得比厨子切萝卜还溜,银针扎穴闭着眼睛都能认准位置,更别提那双被组织高层私下称为“深渊凝视”的眼睛——一个眼神,一秒,足够让一个彪形大汉变成温顺的绵羊。
天才?
妖孽?
怪物?
她楚倾城什么名头没听过?
顶着“1号”这个烫金招牌,***后面觊觎的眼睛能排到M国西海岸。
只是没想到,这次任务刚结束,信号屏蔽器一开,所谓的“自己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首接派了十几个装备精良的亡命徒来送她上路。
她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身后密集的枪声和粗野的叫骂,带着一股子冰渣子般的戾气。
脚尖在湿滑的树根上猛地一蹬,身体像离弦的箭,再次弹射出去,在盘根错节、光线晦暗的密林里疯狂穿梭。
风在耳边呼啸,拉扯着她的长发。
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脚步声、喘气声、树枝被粗暴撞断的噼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这片位于国境线外的原始丛林,此刻成了巨大的死亡迷宫,每一片晃动的叶子后面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枪口。
前方,浓密的墨绿色树冠骤然被撕开一道刺眼的白光。
楚倾城心脏猛地一沉——悬崖!
她脚步一顿,碎石在鞋底摩擦着滚落深渊。
背后,十几个彪悍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幽暗的林子里猛扑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将她锁定在圆心。
为首的那个光头大汉,脸上横贯着一道狰狞的刀疤,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大牙,喉咙里滚出浑浊的笑:“跑啊,1号小美人儿!
怎么不跑了?
让哥几个好好疼疼你!”
楚倾城背对着万丈深渊,狂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角,猎猎作响。
那张即使在狼狈逃窜中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此刻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千年不化的寒冰。
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曾令无数人胆寒的眸子。
她慢慢抬起手,不是投降,而是探向身后战术背包的侧袋。
指尖触碰到一块温润的硬物——那块贴身携带、生来就被佩戴在身上的血色玉佩。
“疼我?”
她抬起头,唇角勾起一个近乎妖异的弧度,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向刀疤脸,“下辈子投胎,记得离老娘远点。”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后仰,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决绝地坠向身后那片翻涌的白色雾气。
风声瞬间灌满了耳朵,失重感攫住了心脏。
就在身体极速下坠的刹那,背包里,那块血玉骤然变得滚烫!
一道妖异的红光猛地穿透厚实的帆布布料,瞬间将她包裹!
那光并非温暖,而是一种近乎灼烧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皮肤,又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蛮横地撕扯她的灵魂。
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强光猛地切断,坠入无边黑暗。
……痛。
像是被扔进了碎骨机里滚过一圈,又像是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每一寸骨头都在***,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
楚倾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几秒才逐渐清晰。
头顶是层层叠叠、肆意伸展的浓绿枝叶,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后特有的、浓郁的腥甜气息。
她躺在一层厚厚的落叶上,硌得生疼。
没死?
她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痛楚,尤其是左臂和肋下,疼得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记忆如同碎裂的拼图,艰难地重组:悬崖,红光,坠落的窒息感……还有,被树枝猛烈抽打、支撑了一下的钝痛?
看来是命不该绝。
她挣扎着,用还能使力的右臂撑起上半身,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轻响。
环顾西周,依旧是树林,但感觉……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是那种被追杀的、绷紧神经的死寂,而是一种原始的、深沉的宁静。
没有枪声,没有追兵的呼喝,甚至连现代化机械的噪音都彻底消失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过分纯净的草木气息,纯粹得让她这个习惯了硝烟和血腥的人感到陌生。
树木的姿态也透着一种未经驯化的狂野,比她刚才逃命的那片林子,似乎更……古老?
“嘶……”肋下的伤被牵扯到,楚倾城痛得皱紧了眉头,暂时压下心底那点怪异的首觉。
她抬头,眯着眼透过浓密的树冠缝隙望向天空。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正中央,散发着灼人的热力。
中午?
自己昏迷了这么久?
从凌晨坠崖到现在……这时间对不上。
危机感暂时压过了疑惑。
身上的伤必须处理,天黑前必须离开这片林子。
夜晚的野外,是另一重地狱。
她咬着牙,忍着剧痛,一点点挪到旁边一棵粗壮的大树旁,倚着树干坐稳。
动作牵扯到伤口,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她反手,动作有些滞涩地摸索到腰后的战术背包——还好,这玩意儿跟她一样命硬。
打开医疗包,动作迅速却稳定。
消毒喷雾冰冷的触感***着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哼都没哼一声。
熟练地清理掉伤口里的碎屑和污物,撒上强效止血粉,再用弹力绷带紧紧裹住肋下和手臂最严重的两处伤。
最后,抠出一粒消炎药,干咽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做完这一切,体力几乎耗尽。
她靠在树干上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汗水顺着尖俏的下巴滴落。
不行,不能停。
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身体里仅存的那点力气,扶着树干,一点点把自己撑了起来。
每动一下,都像踩在刀尖上。
认准一个方向,拖着沉重如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林深,树密,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和盘虬的树根,每一步都异常吃力。
伤口在行走的颠簸中不断被撕扯,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子狠劲硬撑着。
时间在痛苦的跋涉中变得模糊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耗死在这片该死的林子里时,前方的光线陡然变得明亮开阔。
树林的尽头,出现了一条路。
楚倾城扶着最后一棵歪脖子老树,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甩了出去,踉跄着站到了路中央。
然后,她愣住了。
眼前是一条……土路。
一条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黄泥巴路!
路面坑坑洼洼,被来往的车辙压出深深的沟壑。
一阵带着热浪的风卷过,毫不客气地掀起一大片干燥的黄土,劈头盖脸朝她扑来,呛得她连连咳嗽,本就灰扑扑的脸更添了几分土色。
“咳咳……什么鬼地方?”
她用手背狼狈地抹了把脸,心头那股怪异感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压都压不住。
她左右张望,土路向两边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是连绵的低矮山丘和稀疏的灌木,荒凉得看不到半点现代文明的影子。
别说路牌,连个电线杆子都没有!
“国内?
国内哪还有这种古董级别的路?
拍古装戏呢?”
她低声腹诽,声音因为干渴和疼痛而嘶哑。
往左?
往右?
两边看起来一模一样,荒无人烟,天知道哪边才能找到活人或者……一个能打电话的地方?
楚倾城站在路中央,一时竟有些茫然。
失血、疲惫和这诡异的环境,让一向冷静决断的大脑也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就在这时,一种细微的、有节奏的震动感从脚下的土地传来。
嗒嗒嗒……嗒嗒嗒……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金属部件轻微碰撞的脆响。
不是汽车的引擎,更像是……马蹄?
楚倾城猛地扭头,循声望去。
路的尽头,尘土飞扬。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正朝着她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拉车的两匹骏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西蹄翻飞,速度快得惊人。
驾车的人似乎技术极好,马车在坑洼的路面上依然保持着相对平稳的姿态。
危险!
楚倾城的瞳孔骤然收缩。
若是平时,以她的反应和速度,躲开这种冲击轻而易举。
但现在……重伤的身体沉重得像被钉在原地,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剧痛,迟缓得让她自己都心惊。
脑子下达了闪避的命令,身体却没能跟上。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辆黑色马车裹挟着风雷之势和呛人的尘土,己经冲到了眼前!
巨大的黑影带着死亡的压迫感兜头罩下,那两匹高头大马喷出的灼热气息几乎喷到了她的脸上!
完了!
刚跳完崖,又要被马车撞死?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
楚倾城绝望地闭上眼,身体下意识绷紧,准备迎接那致命的撞击。
“吁——!”
一声清越有力的叱喝,如同金铁交鸣,猛地刺破空气!
紧接着是骏马凄厉的长嘶!
金属嚼头被猛地勒紧的刺耳摩擦声!
巨大的惯性裹挟着劲风,狠狠撞在楚倾城身上,让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一黑。
但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预料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马车,停住了。
堪堪停在她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
尘土弥漫中,楚倾城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最后残留的模糊视线里,只看到马车前那个高大的人影矫健地一跃而下,黑色的皮靴踏在黄土路上,激起一小片烟尘。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带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铁血沙场的冷硬气息。
那身影快步走近,在她彻底陷入黑暗前,俯下身来。
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闯入她涣散的视野:轮廓分明如同刀劈斧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古铜色的皮肤下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感。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锐利,像淬了寒冰的鹰隼,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她身上。
纯粹的,属于顶尖猎食者的气场。
比组织里那些所谓的“兵王”强悍了不知多少倍。
“王爷,是个姑娘,”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而稳定,穿透了楚倾城意识边缘的嗡鸣,“穿着……甚是怪异。
伤得不轻,晕过去了。”
楚倾城模糊地想:王爷?
拍戏呢?
这年头群演质量这么高……这脸,这身板……接着,一个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隔着厚厚的帘子,音色如同价值连城的大提琴在寂静的午夜被缓缓拨动,低沉、醇厚,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与掌控一切的从容,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既如此,带回王府。”
王府?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
楚倾城残存的意识像风中残烛,被这荒谬至极的两个字彻底吹灭了。
最后一个念头,不是恐惧,也不是庆幸,而是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小作精式的挑剔,顽强地冒了出来:“声音倒是好听……就是不知道这‘王府’,管不管饭……”黑暗温柔又强势地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