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坐起,下意识摸向怀中的青铜觞——还在。
镜中的脸又恢复成鬼谷子的模样,昨夜那诡异的变身仿佛只是一场梦。
"先生!
不好了!
"孙膑的声音带着哭腔,"粮仓...粮仓被动了手脚!
"袁诚道披衣冲出门外,跟着孙膑奔向粮仓。
清晨的雾气中,几名弟子围在仓前,脸上写满惶恐。
庞涓站在破损的粮袋旁,面色阴沉如铁。
"怎么回事?
"袁诚道强作镇定地问道。
庞涓拱手行礼,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质问:"师尊明鉴。
昨夜有人潜入粮仓,在粟米中掺了沙石。
现下能用的粮食..."他顿了顿,"不足两日之用。
"袁诚道蹲下身,抓起一把粟米。
细小的砂砾混杂其中,在晨光下泛着恶意十足的光芒。
这绝不是偶然——砂砾颗粒均匀,明显是精心筛选后掺入的。
"查。
"袁诚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庞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弟子己彻查谷中,未见外人踪迹。
除非..."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袁诚道,"是内贼所为。
"袁诚道心头一凛。
庞涓这是要借机构陷孙膑?
他正欲开口,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咕噜声。
从昨天中午那碗鱼羹后,他就再没进食。
"师尊先用膳吧。
"庞涓的语气忽然变得恭敬,"弟子己命人筛洗部分粟米。
"回到屋内,袁诚道盯着案几上那碗稀薄的粟粥,毫无食欲。
穿越第西天,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生存危机"。
在现代社会,他再落魄也不过是吃泡面度日,何曾为一口饭发愁?
"先生..."孙膑悄悄溜进来,从怀里掏出半块面饼,"这是弟子藏的,您先垫垫。
"袁诚道心头一暖,却将面饼推回去:"你正在长身体,自己吃。
"孙膑固执地摇头:"先生教导我们士志于道,不耻恶食,但您若饿坏了,谁来传道?
"袁诚道苦笑。
这话是他昨天刚说的,没想到被少年原样奉还。
他掰下一小块饼,剩下的硬塞回孙膑手中:"同甘共苦。
"孙膑眼睛一亮,突然压低声音:"先生,昨夜我见庞师兄往粮仓方向去了..."袁诚道示意他噤声。
窗外,庞涓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个发现并不意外——庞涓显然在试探,想看看"师尊"会如何应对危机。
"伯灵,你可知谷中可有其他财路?
"袁诚道换了个话题。
孙膑思索片刻:"往年诸侯遣使求学,都会带束脩。
但自先生上月拒见魏王使者后..."袁诚道明白了。
原来的鬼谷子是个清高隐士,不屑与权贵往来。
但现在,他必须想办法弄到粮食。
"你去告诉那位阿萦姑娘,"袁诚道下定决心,"就说我答应她的条件。
"孙膑刚离开,袁诚道就取出青铜觞研究起来。
觞中的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隐约可见几行小字浮现——是极细小的篆字,写着"海盐之利,十倍于金"。
"商业提示?
"袁诚道喃喃自语。
这青铜觞似乎能根据他面临的困境提供建议,但方式极其隐晦。
午后,阿萦如约而至。
这次她没戴面纱,一张瓜子脸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
她身后跟着十余名伙计,牵着五辆满载的牛车。
"先生考虑清楚了?
"她开门见山,"十车粟米,三百斤海盐,换您三个问题的答案。
"袁诚道点头:"问吧。
"阿萦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第一问:若齐楚交战,海盐价格先涨后跌,何时抛售最宜?
"这分明是期货交易问题!
袁诚道略一思索,答道:"战前三月价格缓涨,开战后暴涨,但真正高峰是在——"他蘸水在案几上画了条曲线,"战后第三个月。
""为何?
"阿萦追问。
"战时诸侯囤盐备战,民间存盐耗尽。
战后百姓重建家园,需求反增。
"袁诚道用现代经济学解释,"但三月后新盐上市,价格必跌。
"阿萦眼中闪过惊讶,迅速记下。
她又问:"第二问:铁器与食盐,孰利更厚?
""铁器。
"袁诚道不假思索,"盐利虽厚,但官营居多。
铁器可制农具兵器,战时尤其珍贵。
""第三问..."阿萦突然压低声音,"先生可知平籴法?
"袁诚道心头一震。
这是战国时期李悝创立的粮食调控政策,现代宏观调控的雏形。
阿萦一个商人,为何关心这个?
"丰年收储,灾年放粮。
"袁诚道谨慎回答,"看似利民,实则...""实则如何?
""实则为国君掌控经济之手段。
"袁诚道首视她的眼睛,"姑娘想做粮食生意?
"阿萦笑了,那笑容让袁诚道想起发现商机的现代女强人:"先生果然不凡。
不错,我欲在各国间贩粮,需知政策风险。
"交易达成。
阿萦的人开始卸货,谷中弟子欢呼雀跃。
只有庞涓站在远处冷眼旁观,手中紧握剑柄。
傍晚,袁诚道在溪边找到独自沉思的阿萦。
"姑娘似乎对治国之术很感兴趣?
"他试探道。
阿萦捡起一块扁石,打了个漂亮的水漂:"家父常说,商不通政,如盲人行路。
"她突然转向袁诚道,"先生可知我为何独问经济之事?
"袁诚道摇头。
"因为那些符号..."阿萦从怀中取出丝帛,"它们背后藏着的,是一套改变世界的法则。
而经济,是其中最易理解的部分。
"袁诚道接过丝帛,这次他注意到边缘还有一行小字:"供需决定价格,价格引导资源。
"这分明是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理论!
但怎么会出现在战国时代?
除非..."你父亲遇见的那位僧侣,"袁诚道突然问,"是否还说过分工促进效率之类的话?
"阿萦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认识他?
"袁诚道正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奔向声源——粮仓方向。
庞涓持剑而立,剑尖滴血。
一名阿萦的伙计倒在地上,胸口汩汩冒血。
"奸细!
"庞涓厉声道,"他往粟米中下毒!
"袁诚道蹲下检查,死者手中确实握着一个小药包。
但当他翻开尸体时,却发现腰带上别着魏国的铜牌——和昨夜树林中那些黑衣人一模一样!
"庞涓..."袁诚道缓缓起身,"你早就知道?
"庞涓冷笑:"师尊明察秋毫,何须弟子多言?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阿萦,"只是商队混杂,难免有歹人混入。
"阿萦脸色煞白。
袁诚道知道,庞涓这是在警告他们俩。
夜深人静时,袁诚道独自在屋内研究青铜觞。
他小心地将觞中水倒在帛布上,水迹竟自动形成了一幅地图——鬼谷周边的地形,其中一条小路被特别标出,通向一处山洞。
"藏身之所?
还是..."袁诚道喃喃自语。
突然,窗户无声开启。
阿萦翻窗而入,右臂受了伤,简单包扎着。
"庞涓在查我。
"她喘息道,"我的人发现他和魏国密使往来书信..."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条,"上面写着掘墓人己就位。
"袁诚道心头一紧。
这是要对他和孙膑下杀手了!
"你得走。
"他果断道,"沿着溪流向北,有个山洞...""你怎么知道?
"阿萦惊讶地问。
袁诚道展示帛布上的水迹图。
阿萦看后,脸色更加怪异:"这地图...和丝帛背面的图案一模一样!
"两人同时意识到,青铜觞和神秘丝帛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一起走。
"阿萦抓住袁诚道的手腕,"庞涓明日就会动手。
我的人在山下备了马。
"袁诚道摇头:"我不能丢下孙膑。
""那就带上他。
"阿萦的眼中闪着决绝的光,"但天亮前必须离开。
"袁诚道沉思片刻,突然问:"阿萦,你相信有人能预知未来吗?
""什么意思?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庞涓会如何对付孙膑,知道齐国将来会被谁所灭..."袁诚道首视她的眼睛,"你会把我当疯子还是神仙?
"阿萦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会把你当合作伙伴。
"她微微一笑,"因为家父说过,所谓预知,不过是看到了别人忽略的规律。
"袁诚道突然释然了。
也许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不需要伪装成鬼谷子,也不需要完全暴露现代人的身份。
眼前这个精明的女商人,或许正是他最好的盟友。
"收拾东西。
"袁诚道起身,"我去叫孙膑。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接着是庞涓的厉喝:"封锁谷口!
一个不许走!
"阿萦脸色大变:"魏国骑兵!
他们来早了!
"袁诚道抓起青铜觞,手臂上的纹路突然灼热起来。
这一次,纹路组成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清晰的路线图——逃生之路。
"后窗。
"他拉起阿萦,"我知道怎么避开他们!
"窗外月光如水,庞涓手持火把的身影正在远处晃动。
他身旁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铠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青铜觞中的水微微荡漾,映出一行小字:”智者不惑,勇者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