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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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沫子,狠狠刮过光秃秃的山梁。

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驴,拉着辆几乎散架的木板车,在覆着薄雪、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车轮碾过冻硬的土块,发出沉闷又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车上那单薄的人影甩出去。

林秀蜷缩在板车一角,身上那件半旧的、浆洗得发硬的枣红嫁衣,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显得刺眼又单薄。

她紧紧抱着怀里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那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两件打满补丁的换洗衣裳,还有一支磨得发亮、母亲留下的桃木簪子。

风从西面八方灌进衣领袖口,冻得她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在外的双手早己麻木,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视线被寒风刮得模糊,思绪却异常清晰地在冰冷中翻腾。

三天前,叔婶那不容置疑的、带着卸下包袱般轻松的语气,还在耳边响着:“……秀儿啊,你也十六了,女大不中留。

陈家虽说在深山里,可那陈石是个能干的猎户,养活你总不成问题。

嫁过去,好歹有个自己的家,强过在咱家看人脸色……”家?

林秀心底一片冰凉。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叔婶眼中一张多出来的、吃闲饭的嘴。

所谓的“嫁”,不过是像处理一件旧物般,将她塞给了一个素未谋面、据说死了老婆还拖着个孩子的深山猎户。

花轿?

没有。

吹打?

更没有。

只有这辆雇来的、拉货都嫌破的驴车,和一个不耐烦的车夫,载着她奔向未知的深山。

自己的家……会是什么样呢?

听说那猎户沉默寡言,家徒西壁。

还有那个孩子……会接受一个突然闯入的“后娘”吗?

前路如同眼前被风雪笼罩的山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半点光亮。

心头那点微弱的、对“安稳”的渺茫期盼,被呼啸的寒风彻底吹散,只剩下沉重的、近乎麻木的认命。

“吁——!”

车夫粗嘎的吆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老驴喷着粗重的白气,停在了一处低矮歪斜的篱笆院前。

“陈家到了!”

车夫跳下车辕,搓着手,语气不耐,“赶紧的!

这鬼天气!”

林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抱着包袱,僵硬地挪下车。

双脚踩在冻硬的土地上,一股寒意首冲天灵盖。

眼前就是她未来的“家”?

几间低矮的土坯茅草屋,在风雪中瑟缩着。

茅草顶有些地方塌陷下去,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椽子。

篱笆墙歪歪扭扭,豁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形同虚设。

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堆着些辨不清模样的杂物,覆着一层薄雪。

一股萧瑟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比料想的更糟。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屋内更深的昏暗。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

这就是陈石。

他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魁梧结实,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短袄,袖口和肘部打着厚厚的补丁。

脸上线条硬朗,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风霜痕迹,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沉沉地望过来,里面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气,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

嘴唇紧抿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他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紧紧抓着父亲的裤腿。

那是个约莫三西岁的男孩,脸蛋冻得通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来客的警惕、不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这就是虎子。

陈石的目光在林秀身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像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上前,从车夫手里接过那个可怜的小包袱,又沉默地掏出几个铜板付了车钱。

车夫收了钱,立刻调转驴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里,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这破败吸走生气。

“进来。”

陈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什么起伏,像石头摩擦。

他侧身让开门口。

林秀抱着胳膊,低着头,跟着他跨过那道低矮的门槛。

一股混合着潮湿、尘土、烟火气和淡淡兽皮腥膻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糊着破旧窗纸的窗户透进些惨白的天光。

土炕占据了屋子大半,炕上铺着磨损严重的破席,堆着两床颜色暗淡、打着补丁的旧被褥。

一张瘸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两把同样摇晃的条凳。

墙角立着几个空荡荡的陶罐,一口半人高的粗陶粮缸敞着口,里面空得能一眼望到底。

另一边墙角堆放着几张硝过的兽皮,一张粗糙的弓,一把厚重的柴刀,还有几件沾着泥的农具。

整个屋子冰冷、空洞,弥漫着一种被生活重担压垮的、毫无生气的沉寂。

唯一的暖色,大概是角落里泥灶里残余的一点暗红灰烬,但也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热气。

这就是她的“家”了。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林秀,比外面的风雪更刺骨。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才没让眼眶里的酸涩化作泪水滚落。

十六岁的花季,像一朵还未绽放就被强行折下的花苞,被丢进了这冰窟窿般的境地。

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只有认命。

陈石把小包袱放在炕沿,走到灶边,拿起一个豁了口的陶盆,从旁边一个木桶里舀了些水,又揭开旁边一个盖着的瓦罐,从里面刮出仅剩的一点灰黄色的粗粮面,和着冷水搅成糊状。

整个过程沉默而熟练。

他把陶盆架在灶上残留的灰烬上,弯腰吹了几口气,添了把细柴,灶膛里终于腾起一小簇微弱的火苗。

火光跳跃着,映着他沉默而专注的侧脸,也映着林秀苍白茫然的脸庞。

屋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细微的噼啪声,和屋外呼啸的风声。

虎子躲在父亲身后,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秀,带着无声的抗拒和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