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中觅食
空!
彻彻底底的空!
这冰窟般的屋子,不仅冻人,更要命的是,它断了活命的根本。
昨夜那点勉强果腹的糊糊,竟己是最后的存粮。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甸甸的绝望。
陈石沉默地放下碗,那碗底还剩了点稀汤,他却像没看见。
他走到墙角,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拿起那张沉重的弓,仔细检查弓弦的张力,又从墙上挂着的箭囊里抽出三支磨得发亮的箭簇,小心地***腰间皮囊。
最后,他拿起那把厚重的柴刀,别在腰后。
整个过程利落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依旧坐在桌边、小脸上挂着泪痕、对着那碗冷掉的糊糊发呆的虎子,最后落在林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像两块石头砸在地上:“**进山。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和一种被生存逼到绝境的沉重。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拉开门。
一股强劲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入,吹得林秀几乎站立不稳。
陈石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靛蓝短袄,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迟疑,一头扎进了门外依旧肆虐的风雪里,很快便消失在灰白色的混沌中。
破旧的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大部分寒风,却也将屋里最后一丝可能获取食物的希望彻底带走。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剩下虎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林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能等!
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股属于农家女儿的狠劲猛地从林秀心底窜起,压过了恐慌。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条凳,发出刺耳的声响。
虎子被吓了一跳,抬起泪眼迷茫地看着她。
“虎子,”林秀强迫自己声音平稳,尽量不去看孩子通红的眼眶,“你在家…乖乖的,别出去,姨去后坡转转,找点…找点东西就回来。”
她不敢说“找吃的”,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怕自己空手而归,让孩子更加恐惧。
虎子没说话,只是把小身子往炕沿缩了缩,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乱糟糟的头顶。
林秀不再耽搁,快步走到门后角落。
那里堆着些杂物,她翻找了一下,拿起一个用细藤条编的、边缘有些破损的旧筐子,又找到一把木柄短小、刃口有些钝的小锄头(可能是前妻留下的工具)。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她推开屋门,顶着扑面而来的风雪走了出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林秀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嫁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坡走去。
脚下的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又很快被风雪模糊。
视野里一片灰白,远处的山峦都隐在风雪之后。
她凭着记忆,寻找着向阳的、背风的坡坎,或者溪流边的湿润处。
积雪覆盖下,能有什么呢?
她努力回忆着幼时跟在母亲身后,在青黄不接的春日里,漫山遍野寻找能果腹的野菜的情景。
荠菜?
这个季节太老太苦了。
婆婆丁(蒲公英)?
叶子应该还在,但埋在雪下……还有苦菜根,如果能挖到……她选定一处靠近溪流、背风且土质看起来松软些的坡坎。
蹲下身,用带着冻疮的手,小心地拂开地上厚厚的积雪。
冰冷的雪水立刻浸湿了她的手指,刺骨的寒意让她哆嗦了一下。
她咬着牙,继续往下扒开冻得发硬的枯草和落叶。
冻土!
泥土冻得像石头一样硬。
小锄头砸下去,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换了个地方,继续尝试。
一下,又一下,手臂酸麻,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寒风中很快变得冰凉。
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里。
终于,在一处枯草特别茂密、积雪相对浅薄的地方,锄头尖撬开了一块冻土。
她扔掉锄头,用冻得通红发僵的手指,拼命去扒开那些带着冰碴的泥土和腐叶。
指尖被尖锐的冰凌和石块划破,渗出血丝,混合着泥污,她也顾不上了。
指尖触碰到了一点硬硬的、带着须根的东西!
林秀心中一喜,更加用力地扒拉。
几根手指粗细、表皮棕褐、沾满泥土的根茎被挖了出来。
是苦菜根!
虽然细小干瘪,远不如春日里挖到的肥厚,但这绝对是能吃的!
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寒冷和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根宝贵的根茎放进筐里,像捧着稀世珍宝。
有了收获,她精神一振,忘记了手指的疼痛和刺骨的寒风,沿着溪边和坡坎,更加仔细地搜寻起来。
积雪覆盖下的世界是寂静而艰难的。
她发现了几丛叶子枯黄蜷缩、但根部尚存的蒲公英,小心地连根挖起;在一些背阴的石缝下,找到了一些冻得半透明的、口感会发涩的野葱;甚至还幸运地发现了一小片贴着地面生长的、叶片呈灰绿色的野菜(可能是耐寒的荠菜变种,但非常瘦小)。
筐底渐渐铺了一层混杂着泥土、雪水和冰碴的“收获”——几根瘦小的苦菜根、一小把蔫黄的蒲公英、几簇冻僵的野葱、还有一小捧灰绿色的野菜叶子。
虽然看着实在可怜,连筐底都盖不满,但林秀心里却踏实了些许。
至少,这些东西混着水煮一煮,能顶一阵子饿。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该回去了,虎子一个人在家。
她抱着那点来之不易的收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手指上的伤口被寒风一吹,钻心地疼,但筐里的重量让她觉得这份疼痛是值得的。
回到篱笆院外,她下意识地透过篱笆的缝隙,望向那扇小小的破窗。
窗纸破了一个小洞。
她看到,一只乌溜溜的眼睛正贴在破洞上,偷偷地、专注地望着她回来的方向。
是虎子。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那只眼睛倏地缩了回去,窗洞里只剩下一片昏暗。
林秀的脚步微微一顿,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触动。
那孩子……在偷偷看她回来?
是担心?
还是仅仅出于好奇?
她不敢深想,推开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