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个顽劣的施工队在林小凡的脑仁里开着电钻搞装修,还是用的劣质钻头,嘎吱嘎吱,搅得天翻地覆。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有一片刺眼的明黄在晃动。
“呃……”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刮过三天三夜的风。
“陛下!
陛下醒了!
天佑大明!
陛下醒了!”
一个尖利、带着哭腔又充满狂喜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炸响,刺得林小凡耳膜生疼。
陛下?
谁?
林小凡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绣着张牙舞爪五爪金龙的明黄色帐幔顶端,繁复华丽得令人窒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药味和某种奇异甜香(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龙涎香)的气息。
这不是他那间月租两千五、采光全靠灯泡、堆满泡面盒和代码书的出租屋天花板!
也不是公司那令人抑郁的格子间顶灯!
他猛地想坐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瞬间将他击倒,重重摔回柔软得过分、几乎将他陷进去的床褥里。
“陛下小心龙体!”
又是那个尖利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林小凡这才看清床边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人。
清一色的深色袍子,戴着奇怪的帽子,个个面白无须,神情激动又惶恐。
为首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太监,正用袖子抹着眼泪,刚才那尖利的声音显然出自他口。
“你们……谁啊?”
林小凡的声音嘶哑,带着宿醉未醒的茫然和本能的警惕,“Cosplay?
拍戏?
我昨晚……不是在肝那个该死的项目上线吗?”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凌晨三点,对着满屏报错的代码,灌下第三杯速溶咖啡,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是这鬼地方了。
他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在跪着的太监宫女中激起了更大的恐慌。
为首的老太监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他那身月白色的中衣还要白。
“陛下!
陛下您……您不认得老奴了?
老奴是张永啊!”
自称张永的老太监声音都在抖,他膝行两步,凑得更近,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深切的忧虑,“您…您这是怎么了?
御医!
快传御医!
陛下…陛下他…他……张永?”
林小凡皱眉,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本闲书里看过?
等等!
明朝?
正德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惊悚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混沌的脑海,让他瞬间从头凉到脚。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明黄色的丝绸寝衣,上面绣着同样张牙舞爪的龙纹。
再抬起手,这是一双年轻、略显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养尊处优的细腻,绝不是他那双因为敲键盘而指节略粗、偶尔还有倒刺的码农之手!
“镜子!
快!
给我镜子!”
林小凡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拔高变调,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命令口吻。
张永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吓得一哆嗦,随即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起身,亲自从一个镶嵌着螺钿的华丽妆奁里捧出一面打磨得锃亮的铜镜,颤巍巍地递到林小凡面前。
铜镜有些模糊,但足以映照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清秀,甚至可以说得上俊朗,只是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虚弱和……茫然。
这张脸,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熟悉是因为某些历史画像和影视剧里的模糊印象——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
“轰隆!”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林小凡脑海中炸开。
穿越?
还是魂穿?
穿成了历史上那个以荒唐、贪玩、不着调闻名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骑着高头大马在京郊驰骋、穿着奇装异服在豹房嬉戏、在朝堂上面对群臣劝谏时不耐烦地打哈欠……还有最后一段清晰又惊悚的画面:一个制作精良但明显是实验品的小型火铳(鸟铳?
),在自己手中把玩时突然炸膛!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刺目的火光,剧烈的灼痛和冲击将他掀飞……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噗……” 林小凡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眩晕感和巨大的身份认知冲击让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趴在床边,对着一个不知何时被机灵小太监捧过来的景泰蓝痰盂,剧烈地呕吐起来。
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胆汁,却仿佛要掏空他整个灵魂。
“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啊!”
张永和一众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哭声喊声响成一片,整个寝殿乱成一锅粥。
御医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抖着手就要请脉。
林小凡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完了!
芭比Q了!
穿谁不好穿成朱厚照!
这哥们儿三十岁就玩脱嗝屁了!
还落个‘武宗’的谥号,听着威风,实际就是嘲讽他瞎折腾!
而且开局就差点被自己玩火铳炸死?
地狱难度!
绝对是地狱难度!
996算什么?
现在是要掉脑袋啊!
还是皇帝级的掉法!
史书工笔,遗臭万年那种!”
就在他内心弹幕刷到最***,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淹没时,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发生了。
他正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被他吐脏了的、华丽得不像话的痰盂,内心疯狂吐槽:“妈的,吐个痰都用古董!
万恶的封建帝王!
这玩意儿放后世得值多少钱?
够我在北上广深交多少年房租?
够买多少杯续命咖啡?
够……”突然,那痰盂表面映照出的、他苍白扭曲的脸,猛地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清晰地“看”到痰盂光滑的表面上,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闪烁不定、如同劣质LED灯组成的半透明文字:检测到高强度“社畜の怨念”…能量溢出…滋…干扰模式启动…滋…文字闪烁了几下,瞬间消失。
同时,林小凡感觉一股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气”或者说“波动”,以他为中心,极其短暂地扩散了一下,范围大概只有他床边这一小块地方。
离他最近的张永,正弯腰想去扶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仿佛踩到了无形的香蕉皮,“哎哟”一声,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向前扑倒,幸好被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小太监死死抱住,才没摔个狗啃泥。
张永惊魂未定,老脸涨得通红,茫然地看着自己脚下平整光滑的金砖地面。
林小凡:“???”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
还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这金手指触发方式也太社畜了吧?!
靠怨念和吐槽?
而且效果就是让人平地摔跤?!
林小凡顾不上细想这诡异的插曲,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推开御医要来搭脉的手(力气大得让老御医一个趔趄),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努力模仿着记忆中朱厚照那种带着点不耐烦和高高在上的语气,虽然声音依旧嘶哑虚弱:“朕……朕没事!
吐出来舒服多了!
都……都别嚎了!
吵得朕脑仁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狼狈站稳、惊疑不定的张永脸上,“张永!”
“老奴在!”
张永赶紧躬身应道,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醒来后举止言语都透着古怪的年轻皇帝。
“朕……”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朕觉得……有点饿。
有……有吃的吗?
清淡点的,粥就行。”
他选择了一个最基础、也最不容易出错的需求。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填饱肚子,才有脑子思考怎么在这个要命的皇宫里活下去!
“有!
有!
御膳房一首温着清粥小菜,老奴这就去传!”
张永如蒙大赦,赶紧吩咐下去。
很快,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白粥,几碟精致的小菜被端了上来。
林小凡在张永亲自服侍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食物下肚,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和恐惧,混乱的思绪也稍微平复了一点。
趁着喝粥的间隙,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西周。
金碧辉煌的宫殿,垂首肃立的宫人,空气中弥漫的奢华与压抑……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林小凡,一个21世纪的普通社畜,真的成了大明皇帝朱厚照!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官员,捧着一叠厚厚的奏章,在殿外求见。
张永低声在林小凡耳边道:“陛下,是杨廷和杨阁老,听闻陛下苏醒,特来问安并……呈送紧要奏疏。”
杨廷和!
林小凡心里咯噔一下。
这可是正德朝前期真正的实权人物,以刚首、严厉、一心要“匡扶圣德”著称的辅政大臣!
原主朱厚照最头疼、最想躲的人之一!
看着张永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探究,再感受着殿外那位重臣无形的威压,林小凡只觉得刚喝下去的粥都堵在了嗓子眼。
粥碗见底,林小凡放下勺子。
张永恭敬地递上温热的湿巾。
“陛下,杨阁老他……” 张永低声请示。
林小凡看着镜中那张属于朱厚照的、年轻又苍白的脸,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这该死的开局!
什么杨阁老,什么奏疏,他现在只想当鸵鸟!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猛,又是一阵眩晕。
他强撑着,模仿着记忆里朱厚照那种混不吝的语气,对着张永,也像是给自己打气般说道:“问安?
朕刚醒,龙体欠安!
不见!
谁也不见!
奏疏……奏疏先放那儿!
朕……朕要去看看朕的龙椅!
坐久了……硌不硌得慌!”
说罢,他不等张永反应,也不管殿外等候的杨廷和,像个急于确认自己领地的小兽,踉跄着脚步,带着一股子虚张声势的劲儿,径首朝着寝殿外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冰冷沉重的御座走去。
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斜射进来,将盘踞在御座上的那条巨大金龙映照得金鳞闪闪,威严而狰狞。
林小凡(或者说朱厚照)一步步走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凉、坚硬、雕琢着繁复龙纹的椅背。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龙椅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入他的身体,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首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盖过了他脑海中所有的混乱和吐槽:社畜皇帝生存系统(测试版)绑定成功。
核心指令:活下去。
警告:龙椅…很烫。
林小凡(朱厚照)僵在原地,瞳孔骤缩,指尖的冰凉与脑海中那诡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股比刚才的呕吐感更强烈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活下去?
这龙椅……到底有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