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末日的种子
书房里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和陈默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凝结的白雾，在屏幕幽蓝的光晕里短暂弥散。
那只倒影中的巨瞳，那由亿万颗旋转、燃烧、寂灭的冰冷星辰构成的亵渎之眼，依旧悬在陈默身后的虚空中。
它的“注视”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光线，而是一种更本质的、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压迫。
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连同其中蕴含的所有死寂与疯狂，都通过那只冰冷的瞳孔，倾泻在陈默脆弱不堪的意识上。
血液凝固在血管里，骨髓深处渗出冰寒的刺痛。
身体像被浇筑在冰冷的混凝土中，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只有眼球还能在极限的恐惧驱动下，死死盯着屏幕倒影，盯着那个属于陈默的、僵硬的轮廓边缘，正与瞳孔深处那个扭曲模糊的星光轮廓……一点点、无声地靠近。
重合。
就在倒影中陈默的影子轮廓与那瞳孔深处的扭曲星光完全重叠的刹那——“轰！！！”
不是声音。
是信息。
是海啸般无法理解的知识与景象，裹挟着纯粹而冰冷的宇宙意志，蛮横地、不讲道理地灌入陈默的大脑！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陈默眼前爆炸式闪现，速度之快，内容之疯狂，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性的堤坝：扭曲的星空：不再是人类认知中的璀璨银河。
亿万星辰以一种亵渎几何的方式排列、旋转、碰撞、湮灭。
巨大的、腐烂恒星般的气态生物在星云中蠕动，触须延伸跨越光年。
冰冷的行星表面并非岩石，而是蠕动的、覆盖着粘稠菌毯的活体组织。
维度的褶皱：现实如同被揉皱的纸，又像破碎的万花筒。
无数重叠的、互相渗透的时空碎片中，无法名状的巨大阴影在游弋，仅仅是其存在的投影掠过，就令现实的薄膜剧烈颤抖，濒临破裂。
血肉的祭祀：在某个被暗红色巨大恒星照耀的、遍布嶙峋黑色水晶的行星上。
无数形态怪异、肢体扭曲的生物匍匐在地。
它们的身躯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溶解、重组，发出无声的尖啸。
它们的血肉与精神被抽离，化作粘稠的能量流，汇入高空一个模糊的、不断搏动的巨大漩涡——那漩涡的形状，与此刻陈默身后瞳孔深处的黑暗奇点，何其相似！
冰冷的神谕：并非语言，而是首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的“旨意”。
它传达着漠然、永恒的饥饿。
对秩序与生命的厌恶。
对混乱与熵增的渴望。
以及……对“恐惧”这种独特、高密度精神能量的……贪婪吮吸。
如同沙漠中的旅人渴求甘泉。
幼体的盛宴：画面聚焦在地球。
纽约混乱的街头，一个蜷缩在角落、因目睹天空裂缝而精神崩溃的男人。
他身体剧烈抽搐，从口鼻中溢出暗绿色的、散发着荧光的粘稠泡沫。
他身边，那团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缓慢蠕动的凝胶状幼体，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扑了上去！
它粘稠的身体瞬间包裹住男人的头颅，像一块巨大的、活着的口香糖。
男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窝深陷。
而那只幼体，则在短短几秒内膨胀了一倍！
它半透明的躯体内部，幽暗的荧光变得刺目，几条原本纤细的触须变得粗壮有力，吸盘结构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内部微缩的、旋转的星点！
它满足地、慵懒地松开己经变成一具枯槁干尸的男人，蠕动着，寻找下一个被恐惧淹没的猎物。
“呃…呕——！”
剧烈的恶心感如同铁拳，狠狠砸中陈默的胃部。
陈默猛地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呕吐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和带着血腥味的粘液。
身体在剧烈的痉挛中终于挣脱了那种绝对的僵硬，但代价是全身骨骼都在哀鸣，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全身衣物。
那灌输进来的信息洪流并未停止。
它像冰冷的铁水，在陈默的颅腔内翻腾、凝固。
陈默明白了！
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明白了！
那些“幼体”，它们不仅仅是怪物。
它们是种子！
是“祂”投射到地球的触须！
是汲取恐惧、壮大自身、最终撕裂帷幕让“祂”本体降临的锚点！
人类的恐惧，是它们的养料，更是召唤“祂”的祭品！
每一次集体恐慌，每一次歇斯底里的尖叫，都在为那瞳孔深处的存在提供坐标和力量！
都在加速这个世界的崩解！
世界来到了终结！
那冷星辰构成的眼睛，依旧漠然地“注视”着陈默。
瞳孔深处，那个属于陈默的星光轮廓，己经彻底与它的黑暗奇点融合。
一种诡异的、非人的连接感，如同冰冷的毒藤蔓，缠绕上陈默的灵魂。
那不是控制，更像是一种……标记。
一种被诡秘存在“看到”并留下烙印的绝望感。
陈默颤抖着抬起头，视线越过冰冷的屏幕，投向书房窗外。
天，亮了。
但不再是熟悉的、带着暖意的晨光。
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浑浊的铅灰色。
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边缘却诡异地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绿色的荧光。
那光芒如同活物，在云层深处缓慢地脉动、流淌。
楼下街道，死寂得可怕。
没有往常清晨的车流声，没有行人的交谈，没有早餐摊贩的吆喝。
只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纸，发出单调的、令人心慌的沙沙声。
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凄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叫，还有……某种粘稠物体拖过地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吧唧”声。
恐惧如同瘟疫，在寂静中无声地蔓延、发酵。
陈默踉跄着冲到窗边，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目光急切地扫视着下方的街道。
街道空旷。
一辆汽车歪斜地撞在路灯杆上，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一家便利店的门被砸碎了，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里面黑洞洞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然后，陈默看到了“它”。
就在对面公寓楼的阴影角落里。
一团比昨晚在新闻里看到的要大得多的东西。
它像一滩半凝固的、不断蠕动变形的暗绿色史莱姆，体积足有半人高。
它粘稠的躯体表面，几条粗壮的、覆盖着粘液的暗紫色触手在不安分地挥舞、拍打着地面和墙壁，留下湿漉漉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痕迹。
触手顶端那吸盘状的器官清晰可见，每一个吸盘中心，都镶嵌着一颗极其微小的、不断旋转收缩的、散发着幽冷星光的“眼点”。
它似乎在……进食。
它包裹着一团模糊的、还在微微抽搐的东西。
看形状，像是一只流浪狗，或者……一个体型较小的孩子？
那团被包裹的东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随着它的“进食”，这只怪物体表的荧光变得更加明亮，体型似乎又膨胀了一圈，那几条触手挥舞得更加有力，甚至能听到划过空气的微弱“嘶嘶”声。
它在生长！
它在进化！
就在这死寂的清晨街头！
“嗬…嗬嗬……”一种非人的、带着粘稠痰音的嘶鸣，突然从这只怪物的方向传来。
它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注视。
那几条挥舞的触手猛地一僵，顶端所有的微型星眸齐刷刷地转向了陈默的窗口！
冰冷的、带着纯粹恶意的“视线”瞬间锁定了陈默！
那感觉，比昨晚在办公室遭遇时强烈了何止十倍！
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首接刺入陈默的眼球，扎进他的大脑！
“呃啊——！”
陈默惨叫一声，猛地捂住剧痛欲裂的双眼，踉跄着后退，重重撞在书架上。
几本书哗啦啦地掉下来，砸在地上。
窗外的嘶鸣声更加清晰了，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和贪婪。
紧接着，是粘稠物体高速蠕动、拖行过地面的、令人牙酸的“吧唧吧唧”声，正快速向陈默所在的楼下逼近！
它来了！
那只进化过的幼体！
它被陈默的恐惧吸引过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冰水般的恐惧。
跑！
必须跑！
离开这里！
陈默跌跌撞撞地冲向书房门口，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手。
就在手指接触到冰凉金属的瞬间——“嗡——！！！”
那股熟悉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嗡鸣，毫无征兆地在陈默意识深处再次炸响！
比昨晚更狂暴！
更深入！
视野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了头颅！
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陈默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扑倒。
额头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剧痛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将意识再次推向黑暗的边缘。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书房那扇薄薄的木门下方缝隙里，一缕暗绿色的、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正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像一条寻找猎物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