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盛赞的“仁宣之治”暖风,吹到这片山脚下时,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茅庐,像宣纸上洇开的一点陈年旧墨。
竹窗内,光线细碎。
沈微婉轻抚膝上孩童的发顶,目光落在窗外层叠的苍翠上,仿佛穿透了岁月。
孩子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泛黄书页上的一个名字。
“娘——”孩子猛地抬头,小手指着书页,声音清脆又带着急迫,“这‘沈微婉’是您?
那这‘小王爷’……他死了吗?”
沈微婉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嘴角努力弯起温柔的弧度,眼底却像蒙了一层薄雾:“思安,那是娘的名字。
小王爷他……”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归宿。”
“那里很美吗?
是不是有很多人陪他玩?”
孩子晃着脚丫,天真追问。
沈微婉喉间微哽,笑意深了些,却也更缥缈:“美极了,不然怎么留得住他?
那里啊……有太多爱他的人,比这世上任何地方都暖。”
“娘见过他吗?”
孩子仰着脸,满是好奇。
“见过。”
沈微婉的目光悠远,仿佛沉入了时光长河,“我和小王爷的故事……” 她声音渐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得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他搅得整个皇城天翻地覆的时候说起……”建元七十一年,皇城,燕王府门前。
“老头!
小爷驾到!
还不滚出来接驾?!
磨蹭什么呢!”
一声炸雷般的吆喝,带着十成十的嚣张跋扈,狠狠砸在燕王府肃穆的朱漆大门上!
午后的朱雀大街瞬间死寂,行人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惊掉——谁?!
敢在活阎王楚墨衍的门前撒野?!
这位爷的名字,是能止大乾小儿夜啼的!
“吱呀——”沉重的府门竟真的开了!
玄色身影一步跨出,冷硬如刀削的脸,额角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红——正是大乾第一杀神,镇国大将军,燕王楚墨衍!
街边行人腿肚子发软,几乎要跪伏在地。
可下一秒,楚墨衍那张万年冰山脸,在扫到旁边一个穿着杏黄锦袍、昂着小下巴的半大少年时,竟“咔嚓”一声,碎得稀里哗啦!
“我的儿!!!”
声如洪钟,带着能把房顶掀翻的狂喜。
楚墨衍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像头见了蜂蜜的黑熊,首扑过去,“想死爹了!
骨头缝儿都想酥了!
快让爹抱抱!”
“去去去!”
少年——楚子安,灵活得像条泥鳅,嫌弃地往后一跳,小眉毛拧成了疙瘩,“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丢不丢人?
赶紧的,带小爷参观参观你这破王府,以后就是小爷的地盘了!”
楚墨衍抱了个空,大手僵在半空,挠了挠头,那模样哪还有半分“人屠”的煞气,活脱脱一个被儿子嫌弃的老爹:“是是是!
瞧爹这记性!
累了吧?
爹让厨房备了你最爱的糖醋排骨……来人!”
门内“唰”地闪出西名铁塔般的黑甲亲卫,甲叶铿锵,杀气内敛,正是楚墨衍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骑卫”!
西人齐刷刷抱拳,声震瓦砾:“参见小王爷!!”
楚子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小下巴,小手随意一挥:“行了行了,以后免了这套虚礼,麻烦。”
他眼珠一转,又斜睨着自家老爹,“老头,你这几个手下看着还凑合,借小爷使使,出门溜达总得有点排场不是?”
“哈哈哈!
那是自然!”
楚墨衍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大腿,“也不看看是谁的兵!
子安啊,东跨院最大的暖阁给你收拾好了!
你小时候最爱玩的那个纯金拨浪鼓,爹还给你留着呢…谁还玩那玩意儿!
幼稚!”
楚子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嫌弃,脚步却诚实地跟着楚墨衍往里走。
王府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一地下巴和眼珠子。
半晌,才有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倒吸一口凉气,对同伴咂舌道:“瞧见没?
那就是传说中的小燕王!
我的老天爷,这派头……比他爹当年还横十倍!
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看呐,这是小魔王降世,连咱大乾的活阎王,见了儿子都得变猫!”
话音未落,王府深处己传来楚墨衍震天响的畅快大笑,惊得檐角寒鸦扑棱棱乱飞,将这桩足以轰动皇城的奇闻,迅速带往西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