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咸鱼?神之窘迫!
蒸腾的水汽里,铜炉咕嘟作响,十几个佝偻着脊背的身影在狭窄过道里机械穿梭。
劈柴声、刷碗声、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网,裹挟着松烟墨般的炭火味、碧螺春的清苦,以及汗渍浸透棉麻的酸腐气息。
德宛(羲和)跪坐在滚烫的铜炉前,粗布裙摆被溅起的热水烫出焦痕。
她握着磨得粗糙的铁勺搅动沸水,每一次用力都让背上的鞭伤如蚁噬般刺痛。
蒸腾的热浪扑在脸上,恍惚间竟与神界熔炉的烈焰重叠 —— 那时她只需抬手,万千星辰便会主动跃入她掌心的琉璃盏。
可如今,她连控制一瓢热水都如此艰难。
这凡人的身子骨,简首比洪荒初开的泥巴还脆弱!
烧个水都能累成狗?
她咬着牙在心底咒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腕间冻疮开裂渗出的血珠坠入沸水中,转瞬便被吞没。
还有这水…… 浑浊不堪,灵气稀薄得可怜!
本座当年沐浴用的都是九天银河弱水!
曾经的尊贵与如今的卑微,像两把利刃,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视线扫过邻座宫女洗茶盏的动作,她不自觉蹙起眉。
那丫头抖着手将茶碗倒扣在木架上,釉面与木刺摩擦出刺耳声响。
漏洞百出,神力稍微震荡一下就能碎成齑粉。
昔日在神界,哪怕最末等的仙娥,端茶递盏时指尖都会绽放星芒。
而现在,她却要和这些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好的凡人一起,在这狭***仄的茶水房里,做着最粗鄙的活计。
“德宛!
发什么呆!
西暖阁的碧螺春,快!”
尖锐的公鸭嗓撕破她的思绪。
管事太监李福海举着鎏金茶牌,三角眼里盛满不耐。
德宛慌忙起身,青瓷盖碗在她掌心沁出凉意 —— 这温度,比她曾触碰过的太阳真火,要冷上千万倍。
舀茶叶时,她的手腕突然僵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千年前的蟠桃宴上,她垂眸轻转玉腕,指尖凝出的净水诀如银河倾泻,瞬间将普通井水淬成琼浆玉露。
众神惊叹的目光、此起彼伏的赞美,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此刻,肌肉记忆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下意识地轻点水面,企图引动那缕早己消散的神力。
“哗啦 ——!”
滚烫的茶汤如活蛇般窜出碗沿,溅在她手背上绽开狰狞的红斑。
李福海惨叫着跳开,绣着金线云纹的袍角瞬间洇出深色水渍。
“作死啊你!”
带着腥风的巴掌劈面而来,德宛本能地侧身闪避,后腰却重重撞上身后的水桶。
瓷碗碎裂声、水桶倒地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将茶水房搅成沸鼎。
张嬷嬷的藤条裹挟着破空声袭来,第一鞭抽在她旧伤处,痛得她眼前炸开万千金星。
忍…… 必须忍……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本座当年能熬过混沌初开的寂灭劫,还熬不过你这几鞭子?
可每一道鞭痕落下,都像是在提醒她,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如今连保护自己都如此艰难。
当第七道鞭痕烙上脊背时,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突然掠过她的神识。
像是雏鸟破壳前的轻啄,又像是将熄烛火的最后明灭。
她偏头望去,脚边那株被热水泼到的吊兰正垂着焦黑的叶片,根茎在瓷盆里无力抽搐。
那是…… 生命即将消逝的哀鸣?
德宛瞳孔骤缩。
残存的神念不受控地探出,如同一缕游丝缠绕住濒死的植株。
活下去!
这意念微弱得近乎绝望,却在触及植物的刹那,掀起一场微型的宇宙大爆炸。
枯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焦黑的脉络中涌出翡翠色的汁液。
原本佝偻的花茎突然挺首,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出米粒大的雪白花苞。
茶水房瞬间陷入死寂,唯有铜炉里的沸水仍在咕嘟作响。
“这…… 这是什么妖术!”
张嬷嬷惊恐的尖叫刺破寂静。
德宛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吊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曾经,她是掌控星辰的神明,举手投足间便能赋予万物生机;如今,她却只能在这深宫之中,以如此狼狈的方式,展现那残存的一丝神力。
她既为自己还能施展神力而感到一丝欣慰,又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而感到深深的悲哀与不甘。
就在此时,廊外传来环佩叮当。
明黄色的衣角扫过雕花门框,七十二颗东珠串成的朝珠碰撞出清越声响。
康熙皇帝负手而立,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晨光中鳞片翕张。
他的视线掠过满地狼藉,最终定格在那个跪坐在光晕里的身影 —— 少女垂落的发丝间,隐约可见眼底未及收敛的金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