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云海染成病态的金红色,西神宫殿中最北端的永夜殿外墙爬满龟裂的纹路。
维克托单膝跪在逆生之椅上,黑曜石般的指甲深深抠进扶手上那些空洞的眼窝——那是前代神明们被永恒禁锢的头骨。
他单膝跪在他的逆生之椅上,三根水晶长矛刺穿华贵的黑袍,矛身随着呼吸频率不断变幻着七彩光泽。
暗金色的神血顺着骨刺滴落,在王座周围形成一片不断蒸发又重生的血泊。
他能感觉到——神格正在崩溃。
"莱奥妮娅..."维克托咳出一团星尘般的黑雾,暗金色血液顺着下颌滴落在白骨地面,"连晨曦都要依靠背叛才能闪耀吗?
"他冷笑道。
宫殿外传来水晶碎裂的清脆声响。
锻星者赫菲斯的熔炉在南方爆发出刺目白光,潮歌者的哀伤咏叹从南方飘来,每一个音符都在篡改着这片领域的时间流速。
三神联手。
多么讽刺,就在昨天他们还为"平衡法则"假惺惺地举杯。
维克托的指尖开始崩解,化作细碎的黑色颗粒消散在空气中。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神格解体,永恒的终结。
噬神深渊方向传来沉闷的轰鸣,整片大陆随之震颤。
维克托突然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原来如此...你们连焚蚀都敢唤醒..."十岁的唐烟烟就是在这时闯进永夜殿的。
她赤着脚,粗布裙摆沾满灵晶碎屑,怀里还抱着从殿外偷来的光明浆果。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王座上正在消散的男人,手中的浆果滚落一地,在骨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光斑。
"小孩?
"维克托瞳孔收缩,"凡人怎么会..."话音未落,东侧墙壁轰然倒塌。
透过水晶尘埃,可以看到莱奥妮娅的晨光卫队正在穿越灵晶山脉。
更可怕的是西方天际——灰雾正在突破大陆屏障,那是噬神深渊的吐息。
维克托的右手己经完全消失。
他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躯,突然从王座跃下,仅存的左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
唐烟烟惊叫出声,她看到男人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旋转的黑色旋涡。
"听着,小孩。
"维克托的声音首接在她颅骨内震荡,"要么现在死,要么带着我的诅咒活下去。
"没等回答,男人残缺的躯体突然爆开。
唐烟烟感到有冰凉的液体灌入眼眶,顺着喉管涌入胸腔。
她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画面:星群诞生、文明湮灭、神明更迭...最后定格在一把由头骨堆砌的王座上。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唐烟烟发现自己的瞳孔变成了暗金色。
地上散落的浆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又在下一秒抽出新芽。
她茫然地摸向胸口,那里的皮肤下浮现出锁链状的黑色纹路。
"拿着...我的神格"虚空中传来维克托支离破碎的声音,"他们来了...我们要去沉...了..."一只骨手突然穿透空间抓住唐烟烟的脚踝。
那是由灰白色颗粒组成的怪物,每块骨骼都在不断重组。
女孩尖叫着踢踹,腐烂的浆果藤蔓突然活过来缠住骨手。
借着这个间隙,她跌跌撞撞冲向宫殿深处,那里有扇刻满骷髅浮雕的黑曜石门正在发光。
门后站着重新凝聚成形的维克托。
他比先前矮了半个头,黑袍下隐约可见不稳定的骨骼轮廓。
"荆棘虹桥只能维持三十息。
"他拽过唐烟烟的手腕,"跟紧,如果掉进虚无海,连尘埃都不会剩下。
"虹桥比唐烟烟想象的更可怕。
它由无数尖锐的光刺编织而成,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下方是翻涌的灰雾,偶尔露出沉陆七岛狰狞的轮廓。
最西边的岛屿上空盘旋着龙卷风状的骨灰云,唐烟烟新获得的神格部分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维克托捂住她的眼睛,"别乱看,焚蚀在扫描每一个经过的生命体。
"突然,一支水晶箭穿透维克托的肩膀。
两人回头,看见虹桥起点处站着三个晨光卫兵,他们铠甲上的棱镜正在聚集第二波攻击。
维克托咒骂着挥动残缺的左手,虹桥突然断裂,三名卫兵坠入灰雾。
但断裂处正在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蔓延。
"跑!
"维克托把唐烟烟往前一推。
女孩摔在沉陆最东端的黑砂海滩上。
她吐出嘴里的沙子,看到维克托正从半空坠落。
男人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碎成无数黑色颗粒,又在几秒后艰难地重组为人形。
这次他的左耳消失了,锁骨位置有个透光的窟窿。
"他们暂时追不过来了。
"维克托摇摇晃晃站起来,"双月蚀结束前,虹桥不会再次开启。
"唐烟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有细小的黑雾正在指缝间流动,每当触碰到沙滩,那些黑砂就会诡异地跳动起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沙哑。
维克托用残缺的手指划过女孩的眉心。
唐烟烟突然看到无数画面:噬神深渊中蠕动的骨灰人形、莱奥妮娅指尖旋转的谎言水晶、还有她自己——一个被黑色锁链缠绕的发光人形。
"暂时的容器。
"维克托收回手指,"等取回完整神格,你可以选择继续当凡人,或者..."海岸线突然震动起来。
远处的森林里,成群惊鸟腾空而起。
维克托的表情变得凝重:"瑟琳的珍珠雨渗透到沉陆了。
那些东西会吃掉你最近三年的记忆。
"唐烟烟出于本能奔跑起来。
她跟着维克托冲进灰雾笼罩的橡木林,身后传来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响。
但那些"雨滴"在接触地面后会弹跳起来,变成半透明的乳白色小球。
"别看!
别听!
"维克托撕下袍角缠住她的眼睛,"珍珠在共鸣!
"即使蒙着眼,唐烟烟仍能看到幻象:母亲模糊的笑脸、孤儿院窗台上的小野花、第一次偷到面包的罪恶感...这些画面正被某种力量拉扯着离她远去。
恐惧中,她无意识地抓住维克托的手臂,体内的黑雾突然爆发。
以两人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橡树瞬间枯死,又在下一秒抽出荧光新枝。
珍珠雨在接触这个领域时纷纷爆裂,释放的记忆碎片被黑雾吞噬殆尽。
维克托震惊地看着女孩发光的暗金色眼睛:"你刚才...重构了生死界限?
"唐烟烟瘫软在地。
她的指甲变成了哑光的黑色,掌心浮现出微型逆生之椅的纹路。
"好饿..."女孩呢喃着抓住一把泥土,看着它在手中腐化成肥沃的黑壤,"想吃...光..."维克托从怀中取出一小瓶液态光明——那是从缥缈洲河流偷带的最后存货。
"喝下去。
"他把瓶子凑到女孩唇边。
唐烟烟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脸"新神格需要适应期。
"他解释道。
当唐烟烟吞咽时,维克托注意到她脖颈处的锁链纹路正在收紧。
这是神格分裂的后遗症——两半神格会本能地想要重组。
男人残缺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胸口,那里同样有发光的锁链在皮肤下游动。
"听着,小贼。
"维克托把虚弱的女孩背起来,"在沉陆,我们要找三样东西:能屏蔽神格感应的灰雾结晶、可以修复神魂的遗忘珍珠、还有..."森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
维克托立即噤声,带着唐烟烟隐入雾中。
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具由骨灰组成的狼形生物正在嗅探地面。
它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暗红色的光,脖颈处隐约可见晨曦女神的水晶徽记。
唐烟烟趴在维克托背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充实。
她闭着眼,却能"看"到方圆百米内所有生命的死亡脉络——橡树内部年轮的光晕、地鼠心跳的剩余次数、甚至维克托体内不断湮灭又重组的细胞。
这些信息像潮水般涌入她稚嫩的大脑,与体内新生的神格逐渐融合。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女孩听到遥远的呼唤。
那声音来自噬神深渊深处,带着骨灰摩擦的沙沙声:"...维克托...半神...美味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