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一日只两餐,官宦富贵之家才实行三餐制,在子德府上虽用了些点心,但尚不足果腹。
赢婴前脚刚进门,就见家将杨虎趋向前来大声道喜:“大人大喜!
大喜!”。
赢婴心情本就不爽,见杨虎如此冒失,不由大怒,叫人绑了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这杨虎本想抢先报喜讨个红包,不想红包没有,却来了一个竹板炒肉,不由大急,忙大叫“大人饶命”。
众家仆也上来求情,赢婴原也不想打他,便不拂众人面子,饶了一回。
赢婴问杨虎道:“何事慌张。”
杨虎不敢再卖乖巧,如实回道:“大公子、二公子今天围猎力冠全军,皇上封了个大官。”
至于是什么官杨虎就说不上来了。
门口吵闹,府中早有听闻,赢何氏带着二子也迎了出来。
赢平、赢代见赢婴忙快步抢前,长揖齐道:“未将参见常侍大人。”
赢婴一看两人腰间均挂着都尉信符,赢平是紫色从五品鱼符,赢代是从六品蓝色鱼符。
赢婴心中了然便向赢代着道:“怎么这回长进了。”
田猎是秦皇考察臣下武功的一种方法,时有表现出众者被提拔任用,二子武功如何赢婴还是有相当的自信,因而也不觉太奇。
又问赢平道:“怎么皇上围猎好了吗?”
照常理帝王围猎至少三日,不把满山的野兽搅个鸡飞狗跳的断无回朝之理。
又是赢代抢着答道:“还不是几个流兵败了皇上的兴致。”
这时赢何氏跟上对着众人说道:“怎么着爷仨打算就着西风将就着当晚餐吗?”
赢婴哈哈一笑才想起肚子正饿着,忙和众人进了厅堂,早有仆人备好晚餐各人座下用餐。
用过餐后,赢平才将围猎一事娓娓道来——原来,皇上田猎渭南整个羽林军左卫相随加上其他随行官员也近万人,当这支万人大军浩浩荡荡开赴渭南,围山造势时,那声势自是不一般,大小野兽满山乱窜,二世皇帝一声令下,众人齐争先,因为秦朝有例捕获最多者可得皇帝封赏,当即争先恐后,勇往无前,只恐被别人拔了头筹。
事也奏巧,原本万人围山只有人追兽没有兽追人的,可偏有只扁毛大虫吓昏了头,一头向着胡亥所在扑来,此时胡亥身边护卫只有廖廖数人,还有就是几位跑不动的文官老弱,这扁毛大虫大吼一声却是声势骇人,远的护卫要抽刀来护己然不及,近的被这大虫一吼也慌了手脚,胆小的更是当场尿裤子。
这大虫也不管不顾首朝居中的胡亥扑来,胡亥大惊忙呼救驾。
也合该赢平、赢代两兄弟立功,这二人正在左近,听见胡亥叫救驾,马上搭箭上驽,举手就射,一箭中的,赢平射中大虫的心脏,赢代射中大虫的眼睛,大虫翻倒在地两眼一瞪,立马死翘翘。
胡亥虎口脱险大喜,亲自接见兄弟俩,知是赢婴子弟更是高兴,皇帝一高兴,兄弟俩想不当官都不行。
于是一个官封从五品都尉,一个官封从六品都尉均殿前听差。
原本到这里也可以喜剧收场,谁知胡亥一高兴便要乘胜追穷兽,谁知这一路下来,小兔小猪猎了不少却再也寻不着猛兽。
胡亥有些意兴阑珊,这时却发现郎中令阎烁在杀人,派人一问,说是骊山的逃犯。
胡亥说这种逃犯该杀,也不理会,继续打猎。
谁知行了不远又见几十个逃犯跪了一地,胡亥心想我是来猎兽的不是来猎人的,这不是存心坏我心情吗。
着廷尉去问,廷尉大人回来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胡亥心中起疑,便要亲自问,一问不得了,这些人犯却是前方王离手下士兵,说是战败逃回。
胡亥一听不对,和丞相汇报的情况有出入,顿时没了心情,便急急收拾队伍回咸阳。
赢婴听罢赢平讲述,心中有了计较,知胡亥必己对赵高所为起了疑心,对自己下步进谏有了一定的信心。
见天色己迟便嘱咐了二子几句,无非是少年得志要戒骄戒躁,要谦逊持重之类的话。
见二子作出受教状,也不计较,只让二人早些休息。
次日一早父子三人早早起来,匆匆用了早膳便一同往宫里去。
现在赢平、赢代也是羽林军都尉官职在身,当然也要早早到宫中听差。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可不是我们赢家兄弟的作风。
赢婴当然是去丞相衙门候差,上班地点不同路上别过时,赢婴又不免又哆嗦了几句。
却说赢婴到了丞相衙门以后也行往常一样,照例画卯签到,有事汇报无事回家。
不想画卯之后,平日一副吊死脸相的尚书令赵就竞然整出一副笑脸来,说道:“常侍大人丞相有请”。
赢婴心中有鬼听丞相有请不免心虚,忙装出一副受宠状,对着赵就谄笑道:“丞相可有明言何事?”
赵就双手一摊说道:“丞相召你何事去了便知。”
赢婴无奈只能拱手谢过,心怀忐忑的向着衙内而去。
秦人以右为尊,丞相行署当然在衙内右首,早有行署属官远远看见赢婴走来,便起身相迎笑道:“丞相大人刚还念叨着大人,大人这就来了。”
赢婴不敢殆慢,心里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壮了壮胆,整了一下衣冠,便一脚迈进了署门。
只见署内北向案前坐着一人,此人面白无须,年有西旬,虽然坐着从体态上判断身高应在八尺左右,肚腩突出,微有发福,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只偶尔寒光一闪平添了几分阴霾,此人正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大秦丞相赵高。
此时赵高正拧紧眉关在凝思什么,浑然不觉赢婴入内。
赢婴也不敢作声,只得站在一旁。
赵高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舒眉点头,似心情起伏激斗难下决心。
赢婴在一旁有如偷窥他人密秘,心中惶恐忙向前轻声道:“大人…”。
闻言赵高慫然而醒,眼中寒光一扫赢婴复笑道:“哦,子婴来了,快请坐。”
赢婴却不敢真坐,站着长揖道:“丞相大人传下官不知有何事吩咐?”
赵高也不答只起身携着赢婴的手,走到几前分头坐定,早有署内仆役送上茶水。
赵高笑道:“刚才批阅公文入了神,子婴莫怪。”
赢婴受宠若惊,回道:“丞相大人日理万机,劳苦功高,真是我大秦之幸。”
赵高叹道:“子婴这样想我心甚慰,可惜天下悠悠,知我者又几人?”
竟有些落寞。
赢婴不敢答。
赵高又道:“我自沙丘受命于先皇,满心只为赢姓天下着想,谁知世人滔滔,我又有何言?”
“如今皇上辟居离夷宫,只图享乐,不问朝政,天下事有所得便归于皇上,有所失便归罪于我,我是何人?
我又何为?”
赵高自顾自道。
赢婴见讦及皇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道:“大人操劳国事,天下人自有公论。”
赵高拍了拍赢婴的手道:“还是子婴知我。”
赵高复又肃容道:“近日听内侍报,皇上日日纵欲身体大不如前。
你是常侍常在左右,又是皇上从兄应该多劝劝。”
赢婴连忙称是赵高又道:“皇上和你均是我从小看大,皇上自小我曾辅导过学习,皇上为人我也是深知的。
贪玩不好学,志大又才疏,大事终难成。
和子婴相比相去甚远。”
赢婴听到这话吓的连忙跪伏在地惊道:“丞相大人我何德何能敢和皇上相提,请大人不要折杀小人。”
背后评论皇帝按秦律本是大罪,赵高虽曾为帝师但背后议论终不是为臣之道。
赵高闻言却是不理不惧,只笑着扶起赢婴道:“我只就事论事,无心之言,子婴可不要在意。”
两人重新坐定,赵高又问了些赢婴日常起居等琐事。
赢婴见时侯不早赵高又公事繁忙,便起身告退。
赵高也不留,却亲送到门口,忽然笑道:“子婴好好保重身体,赢氏一族也就子婴是嫡亲了。”
赢婴一时心乱如麻,再无心在衙内听差,便应了个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