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抓盲流!
他二哥下乡十来年,走的时候程永福才五六岁,对二哥的印象很模糊,就知道前头老婆死了,又找了个寡妇过日子。
家里人几乎不怎么提起二哥。
谁知道他这个二哥运气好,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了回来,还是省里最好的大学。
大学生有补助,每个月能给家里贴补五块钱呢。
说好等他毕业再接老婆孩子,谁知道一声不响追到城里来了。
他也想起了个大问题。
“总不能让她们住家里吧?”
吴金巧冷笑:“那你说住哪儿?
你二哥学校有地方住?
还是有钱给租房?”
程永福嘟囔:“租房也行,我二哥有钱。”
他那五百的彩礼,有二百还是问他二哥要的。
肯定还有私房。
吴金巧气鼓鼓,“反正不能住咱那儿,早知道你家这样,我才不答应呢。”
“别急别急,等我想想。
你是不是有个表哥在收容所工作?”
“干什么?
你是说把她们遣送回乡?”
“对,遣送回去,看他们还怎么出来。”
“可他们有证件吧?
你这可不符合规定,我表哥那人胆小,不一定帮忙。”
“这怕什么,我找兄弟撕了她们的介绍信,把人给你表哥送过去。
再让我二哥写信吓唬一番,告诉他们没有户口,一律不准进城。
几个乡下人,肯定不敢再回来。”
吴金巧迟疑。
“这能行?”
“放心放心,这么一折腾我二哥都快毕业了。”
程永福打包票。
反正他下月就要结婚,只要不在结婚前来就行。
程永福也顾不得跟吴金巧亲热,找到几个市场的朋友,掏钱让他们去抓人。
“几个乡巴佬,包在我们身上。”
红袖章收了钱,一口答应下来。
程树她们下了车,远远就能看到金耀制衣厂的大门。
厂子左边是新盖的十来栋小楼,右边则是平房街区。
程树问了路,知道自家的红专路在平房区的第二条路。
金耀制衣厂是省城大厂,听说是早年苏联援建,很有苏式建筑的风格。
光从制衣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就花了快二十分钟。
程棉跟程柏不停的哇。
他们知道程家爷爷奶奶都是制衣厂的老员工,大伯一家也都在制衣厂工作。
那爷爷奶奶家,也有这么气派吗?
程树虽然没两个小的那么没出息,也瞪大了眼睛,觉得新奇。
绕过厂区,一头钻进曲折小巷,几个孩子都傻了眼。
谁能想到里面藏了这么多房子,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还不如农村的大院子来得畅快。
不似外面宽阔的柏油马路,巷子里头还是泥土路。
前几天才下场小雪,被踩的泥泞不堪,难以下脚。
有些敞开大门里,只有一条窄窄过道,剩下全是房子。
程棉拉着程树,“姐,咱家也是这样吗?”
程树也是茫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理解为啥李芸提起回来,就一脸难色了。
住不下啊。
李芸倒是清楚城里的状况,她也是知青下乡,住房紧张是一样的。
她妈来信说自己回乡的三表弟把二表哥打破头,就是为了抢个落脚地。
“所以说,就算你爷奶同意,你叔伯们,怕是意见大了。”
程树说:“我姥说了,他们都有正式工作,不敢明目张胆的撵我们出去。
先住下再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怕啥。
李芸苦笑一声,她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红过脸。
一想到要赖在公婆家看人脸色,就臊得厉害。
“但……”程树不想听,一把将程柏塞进李芸的怀里。
“你看看你儿子,再看看你女儿,都饿成什么样了!
你一个当妈的不心疼,我心疼。
要回你回,我带着他们在程家住!”
程柏抱着李芸哭,“我不要回乡下……”程棉也抹眼泪。
李芸摸了摸小儿子排骨似的小脊背,也红了眼眶。
“我知道了,我不给你拖后腿。”
程树说:“您别拦着我就行,爷爷奶奶要是逼你,你就哭。”
李芸点头。
程树叹口气。
以前觉得这样的后妈挺好,不多事不惹事。
但现在呢,高声说个话就脸红,甭指望她能领着孩子赖在……啊呸,是回到程家。
算了,凡事都要靠自己。
正说着,迎面走来几个红袖章,都是年轻人。
“你们几个,是哪儿来的盲流?”
红袖章快速围上来。
这几个都凶神恶煞,李芸被吓得首打哆嗦,“我不是盲流,我有介绍信,我是来投奔我爱人的。”
那几个人根本不听,其中一个抓住行李,另两个架住李芸,大声说:“走,跟我去收容所!”
路人看是抓盲流,纷纷驻足观看,却没有人上前帮忙。
程树大声说:“我们有介绍信,不是盲流。”
但那些人根本不听,两人拖拽着李芸,又有人去拉几个孩子。
程树退后两步,蹭蹭蹭爬上一旁大树,跳到了二楼房顶上。
红袖章吓一跳,“你干嘛,给我下来!”
其他路人也围了过来,“这是干什么,可别摔坏了孩子。”
程树深吸一口气,两手围拢,“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我叫程树,我爷爷叫程建国,退休前是金耀制衣厂的厂办主任。
我奶奶叫陈素怡,以前是制衣厂的会计。
我爸叫程永昌,77年考上了省城大学经济系。
我们有身份有介绍信,现在有坏人要来抓我们啦!
救命啊,杀人啦,抢劫啦!”
程树的大嗓门,几乎将半条街的人都惊动了。
底下几个红袖章被她也惊得不行。
他们当然知道李芸不是盲流,原本想悄悄的把人送进遣返站遣返,没想到这小姑娘首接蹿房顶去了。
程栢程棉也哇的哭出来,对着抓他的青年又踢又打:“我们没有钱,我们真的没有钱……咋回事?
你们管人家要钱了?”
“哎呦,是老程家的孩子呀。
他家老二是在乡下成婚了。”
“怎么回事,你们凭啥抓人?
你们也不是收容所的啊?”
“是呀,他们不是收容所的,来制衣厂欺负人!”
程树大声说。
金耀制衣厂算是个大厂,足足有一千多工人,这一片住的大部分都是制衣厂职工家属。
这些职工从小生活在厂区,在子弟学校上学,把厂区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一声吆喝,将那几个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