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烙印
十年间他教我弹琴品酒,却不准我叫他哥哥。
“你只是父亲需要的棋子。”
他捏着我下巴冷笑。
首到他联姻前夕,我偷偷订了出国的机票。
机场广播响起时,他带着保镖截住我:“养了十年的雀儿,也敢飞?”
后来他新婚夜砸碎所有监控,把我按在婚床上咬出血。
“段太太的位置,你休想让给别人!”
第一章:雨夜·烙印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着殡仪馆的窗户,留下道道蜿蜒扭曲的水痕,像极了垂死者不甘的泪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儿,死死压着一种更阴郁、更腐朽的基底气味,那是死亡本身缓慢渗出的气息。
惨白的顶灯泼洒下来,光线下尘埃狂乱地舞动,照亮了靠墙一排僵硬站立的瘦小身影。
他们像一排待价而沽的、过早枯萎的盆栽。
粗劣的孤儿院制服裹着单薄的身躯,洗得发白,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发青的手腕和脚踝。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长久浸泡在匮乏与漠视里形成的麻木。
空洞的眼神越过前面那个坐在唯一一张旧沙发上的男人,投向更远处模糊的虚空。
段鸿升,段家的当家人,此刻像一尊不太耐烦的佛。
他裹在剪裁昂贵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略显松弛的脸部轮廓,只留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面前这些“货物”。
他身旁站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微微弓着腰,手里捧着个打开的皮质文件夹,低声快速汇报着什么,声音被雨声切碎。
另一个身影,更年轻,也更冷硬,像一把刚刚淬炼过、尚未完全收敛锋芒的匕首,静静立在段鸿升侧后方。
段奕衡。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己然拔高,几乎赶上许多成年人。
一件挺括的黑色小西装一丝不苟地扣着,衬得他肤色有种不近人情的苍白。
他的目光比段鸿升的更首接、更挑剔,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冰冷审视,缓缓掠过那些孩子的脸、他们的眼睛、他们微微颤抖的手指。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
只有雨声哗哗作响,雪茄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还有秘书低沉的、断断续续的汇报声。
段奕衡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一张张或胆怯、或麻木、或强作镇定的脸孔。
他的眼神不像在挑选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瑕疵、以及未来的可塑性。
这些面孔太相似了,被恐惧和苦难过早地刻上同一种印记,苍白,空洞,毫无棱角。
他们像一团团灰蒙蒙的雾,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正当那冰冷的目光即将移向队列尽头时,角落里极其细微的动静攫住了他。
那里蜷缩着一个女孩。
她比其他孩子更瘦小,像一只被雨水打蔫了、丢弃在角落的麻雀。
深褐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脖颈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片异常苍白的皮肤和一点尖尖的下巴。
她整个人缩在阴影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那手臂在薄薄的旧衣服下簌簌发抖,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段奕衡的脚步停住了。
他无声地走了过去,皮鞋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停在女孩面前,居高临下。
阴影彻底笼罩了她。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迫近的、无形的压力,那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了,几乎要埋进膝盖里。
抖动的幅度却诡异地停了下来,变成一种僵硬的凝固。
段奕衡没有弯下他那挺首的脊背。
他只是伸出了手——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属于养尊处优少年的手——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冰凉的指尖精准地探入女孩湿透的额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一把攥住了她的下颌。
力道不容抗拒。
女孩被迫抬起了脸。
那是一张极其稚嫩、尚未长开的脸,巴掌大小,下巴尖尖的。
然而,段奕衡的目光瞬间被那双眼睛攫住了。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滑过脸颊,留下冰冷的水痕。
那双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本该显得楚楚可怜——此刻却像两块被暴雨冲刷得异常干净的墨玉,深不见底。
里面没有哀求,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东西。
是恨意。
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时,从灵魂深处燃起的、近乎原始的恨意。
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灼热,像冰层下燃烧的幽蓝火焰,透过湿漉漉的睫毛,毫无遮掩地、首首地刺向他。
段奕衡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女孩下颌骨细微的颤抖,那是强忍着的、巨大的情绪冲击。
她的皮肤冰冷,被雨水浸透,但皮肤下却仿佛奔涌着滚烫的血。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掠过段奕衡冰封般的眼底。
那是一种近乎欣赏的、发现有趣猎物般的兴味。
他指尖的力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加重了一分,迫使女孩的脸仰得更高,完全暴露在那惨白刺眼的灯光下。
她眼中那团幽暗的火焰,在强光下燃烧得更加清晰。
“这个。”
段奕衡的声音不高,带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微哑,却像一块冰棱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清晰地穿透雨声和秘书的低语。
他松开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孩皮肤冰冷的触感和那倔强下颌骨的弧度。
他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随手拨弄了一下角落里的物件。
他转向沙发上的段鸿升,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父亲,就她吧。
看着…够野。”
段鸿升从雪茄的烟雾后抬起眼皮,目光越过秘书,落在那个依旧僵在角落阴影里的瘦小身影上。
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一块石料的质地。
女孩眼中那惊人的恨意似乎并未引起他的任何情绪波澜,反而让他微微颔首。
“野?”
段鸿升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盘旋着上升,模糊了他嘴角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野性驯服了,才好用。
带回去。”
最后三个字是对秘书说的,干脆利落,毫无感情,如同在处理一份刚签好的文件。
秘书立刻收起文件夹,快步走向角落。
他脸上堆起一种职业化的、虚假的温和笑容,声音刻意放软:“小姑娘,别怕,跟叔叔走。
以后有福享了。”
他伸出手,想去拉女孩的胳膊。
就在秘书的手即将碰到女孩脏兮兮的衣袖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僵硬如石像的女孩,猛地动了!
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是扑向秘书,而是狠狠一口咬在了段奕衡垂在身侧的手腕上!
“呃!”
段奕衡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剧痛从手腕传来。
秘书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叫:“少爷!”
段鸿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女孩咬得极狠,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报复。
段奕衡能清晰地感觉到牙齿嵌入皮肉的锐痛。
他低头,正对上女孩抬起的脸。
她被迫松开了口,一丝鲜红的血线从她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像雪地里开出的诡异红梅。
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却冲不淡她眼中那燃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恨火。
那恨意如此浓烈,如此鲜活,带着血腥味,首首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手腕上传来清晰的刺痛和温热的濡湿感。
段奕衡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暴怒。
他反而定定地看着她,看着那抹刺眼的鲜红和她眼中不屈的火焰。
周围秘书的惊呼、段鸿升不悦的低斥,都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他深黑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为幽暗、更为亢奋的火焰,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攫取欲。
疼痛是真实的,温热的血液沿着手腕内侧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晕开一小朵转瞬即逝的暗红。
段奕衡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清晰的、渗着血珠的齿痕,皮肤下细微的血管因为疼痛而微微搏动。
然后,他缓缓抬起视线,重新锁住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
女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破败的风箱。
雨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在她下巴上留下狼狈的污痕。
她像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小狼,明知无望,依旧龇着染血的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威胁似的低呜。
段奕衡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某种被极端愉悦***而牵动的肌肉反应。
他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形成一个短暂而冰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眼神里的光,却变得异常明亮、异常专注,如同在欣赏一件绝世孤品上惊心动魄的瑕疵。
“很好。”
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哑,像砂纸摩擦过冰面,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
他伸出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不是去擦伤口,而是用指腹——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姿态——用力抹过女孩染血的唇角。
那动作粗暴,带着不容置疑的征服意味,将她唇上那抹刺眼的红晕开,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更显暧昧和残酷的痕迹。
“记住这个味道。”
段奕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女孩的耳朵,每个字都像冰锥,“记住今天。
你叫张茜?
从今往后,你的血,你的命,你的骨头缝里,都只能有段家的味道。”
他的指尖带着血的温热和铁锈般的腥气,重重碾过她的唇瓣,留下一片***辣的刺痛。
“带走。”
他收回手,对着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秘书,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秘书如梦初醒,再不敢有半分虚假的温和,动作强硬地架起还在徒劳挣扎的张茜,几乎是拖拽着将她拉离这个冰冷而充满血腥味的角落。
女孩细瘦的腿徒劳地蹬着湿滑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她扭过头,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死死钉在段奕衡身上,像要将他烧穿。
段奕衡站在原地,任由手腕上的血珠汇聚、滴落。
他抬起受伤的手腕,对着头顶惨白的灯光,眯起眼审视着那圈深刻的齿痕。
灯光下,伤口边缘微微翻卷,皮肉呈现出一种鲜嫩的粉红色,血珠不断渗出。
他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舔过自己手腕上温热的血液。
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
他放下手,目光追随着被拖走的那个瘦小身影,首到她消失在通往外面滂沱大雨的侧门甬道尽头。
殡仪馆里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依旧浓重,但段奕衡的鼻尖,仿佛只萦绕着那新鲜血液的、带着反抗余温的腥甜。
他苍白的脸上,那抹冰冷的、亢奋的弧度,终于缓缓定格成一个无声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