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梧捧着鎏金手炉踱步，发间玉簪随着语速轻晃："阳平公昨日在骊山猎场得了白狐，说是要给大公主做裘衣。
""那老狐狸分明在***。
"裴知远蘸着茶水在案上画圈，"自太子薨逝，宗室分成两派——以荣安郡王为首的仍支持长公主姜杪，而汝阳侯这些被削藩的己暗中接触西殿下。
"林清梧抱着一堆卷宗风风火火冲进公主府，一进门就嚷嚷："殿下！
最新消息！
"姜宥正啃着蜜饯，被她吓得差点噎住："什、什么消息？
""阳平公昨日秘密拜访了大公主府！
"林清梧压低声音，"勋贵集团可能要全力支持姜宣了！
"姜宥："哦。
"林清梧瞪眼："殿下！
您就这反应？
""不然呢？
"姜宥往嘴里又塞了颗蜜枣，"大姐人挺好的，她要是当皇帝，说不定还能给我块富庶的封地让我混吃等死。
"裴知远端着茶走进来，闻言摇头："殿下，若姜宣上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您。
""为什么？
""因为您背后有苏家和桓家。
"林清梧抢答，"桓大司马手握两州兵权，姜宣不可能放心。
"姜宥噎住。
"姜宜和姜晞姐弟有陛下青睐，朝臣支持；姜宣有勋贵撑腰，根基深厚；姜杪长公主有宗室背书，名分最正。
"林清梧掰着手指数，"至于殿下您……""我最弱，我知道。
"姜宥举手投降，"所以咱们能别折腾了吗？
"裴知远摇头："殿下，您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所有人都觉得您最弱。
"姜宥："……这算什么优势？
""轻敌，是最好的突破口。
"裴知远微笑。
"……我好累。
"她把脸埋进手掌里。
裴知远和林清梧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最不积极的夺嫡小组了。
窗外的雪粒子簌簌敲打琉璃瓦，姜宥拨弄着给阿母贺寿雕坏的木凤凰。
金丝楠木翅膀上裂了道痕，倒像被折箭射落的模样。
"桓司马上月剿匪缴的陨铁到了，说是给殿下建新居。
"林清梧突然按住姜宥的刻刀，"但臣女以为，打成兵器送去工部更合适。
"裴知远轻笑出声，将温好的牛乳推到她面前："大司马在荆州修的战船超规制三成，陛下却赏了双倍军饷。
"他指尖划过长江水道，"听说今晨有御史撞死在宫门石狮上？
"姜宥盯着乳酪表面凝出的奶皮，忽然想起去岁姜昭带她溜出宫看花灯。
他在面具摊前挑来挑去，最后拎着兔子灯说："小五，将来我要是就藩，带你去看草原风光。
我父妃说草原的壮观是任何名川大山都比不过的。
"门帘突然被撞开，裹着雪气的少年音劈头砸来："小五！
看我猎到什么！
"姜昭提着还在滴血的麂子闯进来，玄色大氅肩头落满晶莹。
裴知远瞬间横在他们中间："西殿下擅闯公主府......""得了吧裴二。
"姜昭把猎物甩给侍从，露出内里绣金狼纹的箭袖，"上元节你翻墙给宥儿送糖人，还是我打的掩护呢。
"他径自坐到对面，姜昭继承了他生父的胡人面貌，他的皮肤白皙，鼻梁挺首，一双湖蓝色眸子如同清澈的池水，"北狄商队新到的陨铁，给你打了把匕首。
我还带了西街铺子的糖炒栗子，你最爱吃的那家。
"林清梧突然咳嗽起来。
姜昭顺势握作在了他们旁边的空座上："别总跟这些掉书袋的厮混，明日我带你去西郊冰嬉。
"裴知远突然将舆图拍得哗啦响："说到北狄，大司马在益州募的私兵......""知道你们在聊正事。
"姜昭抓起案上蜜饯抛着玩，"我刚从宗正寺过来，那群老顽固正逼着陛下过继鲁王之子呢。
"他故意咬重"过继"二字，果核准确投入铜盂，"小五要是需要胡商的路子，我这儿有鸿胪寺的空白文书。
"林清梧与裴知远对视一眼，忽然笑吟吟道："西殿下消息灵通，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要重修《氏族志》？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在廊下打旋，姜宥看着他潮湿的外衣说道：“你的衣服都湿了，阿杫，你去找件驸马的衣服先给西哥吧。”
待姜昭咋咋呼呼去偏殿更衣，林清梧展开荆州密报："大司马在等您表态。
若能在寿宴献上荆扬益三州万民书，他愿助您......"姜宥忽然将刻刀扎进木料，凤凰尾羽应声而断。
去年姜珉抚着姜宥的木雕说"小五的手该握笔而非刻刀"，如今那双手正在棺中腐烂。
"裴相前日宴请了姜晞的舅舅。
"裴知远声音发涩，"父亲说...说若殿下狩不到白鹿，裴家只能选现成的麒麟。
"暖阁突然灌进穿堂风，姜昭换好衣服回来拎着半成品木雕探头："小五，这凤凰眼睛怎么像哭肿的兔子？
"林清梧忽然轻笑："西殿下可知，白鹿在《瑞应图》里主什么？
""管他主什么。
"姜昭咬开栗子壳，"小五要是喜欢，我把阳平公猎的那头抢来便是。
"姜宥望着案上舆图，荆州被朱砂圈得血红。
林清梧将万民书草案推过来时，窗外忽然炸响烟花——是姜宜在为寿宴试放火凤鸾灯。
"殿下？
"裴知远伸手在她眼前轻晃，"该用晚膳了。
"姜宥推开满案文书，栗子香甜混着墨臭令人作呕。
姜昭的笑语穿过重重楼阁，恍惚是儿时他背自己翻过宫墙的夏夜，萤火虫落满他发间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