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响起,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出谷城一中的大门,自行车铃叮当作响,伴随着少年的打闹声。
褚樱夹在人群中,脚步下意识地放慢,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
很快,她就锁定了要寻找目标——顾巡和陆景云。
顾巡永远是人群的焦点。
一米八的个子,简单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像量身定制的西装。
他正跟几个足球队的男生边走边聊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惯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阳光落在他微乱的发梢上,衬托得刚好。
陆景云就在他旁边,稍矮一点点,但他们俩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很少发表见解,经常就在隔壁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像一泓平静的湖水,只在看到人群中走来的褚樱时,眼里绳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涟漪。
褚樱的心跳,在看见顾巡背影的瞬间,就不自觉地加快。
她深吸一口气,小跑几步,挤过人群,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顾巡的另一侧。
“巡哥,景云哥。”
她的声音不大,但像百灵鸟一样动听。
顾巡正说到一个关键处,被打断了也没恼,只是侧过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一件熟悉的物品是否还在原位,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又转回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褚樱早就习惯了这种“理所当然”的存在感。
她像执行某种本能程序,从书包里掏出包崭新的湿巾,递到顾巡手边。
顾巡的目光还落在说话的队友身上,手却极其自然地伸过来接过,随意地擦了擦额角和脖颈,然后把用过的纸巾揉成团,流畅地塞回褚樱手里褚樱攥着那团带着他体温和汗意的纸巾,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没说什么,默默把那团纸塞进自己口袋,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再次递过去。
“给。”
这次顾巡终于完全转过头看她了。
他挑了挑眉,接过水,仰头灌了几大口。
“谢了。”
顾巡把剩下的半瓶水递还给她,仍然没有多说什么,像是随口应付自己的小跟班。
“小樱真是巡哥的移动补给站啊!”
旁边一个叫廉行的男生笑嘻嘻地打趣,“渴了递水,热了递纸,啧啧,这待遇。”
另一个男生也起哄:“就是就是,巡哥,你这小尾巴也太贴心了吧!
景云,羡慕不?”
陆景云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落在褚樱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褚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突然“小尾巴”这个词刺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
说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那更像坐实了“小尾巴”的称号。
她只能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把那股莫名的委屈压下去。
“胡说什么。”
顾巡笑骂了一句,抬手拍了廉行脖子一下,力道不重,就是兄弟间的玩闹。
他没再看褚樱,仿佛刚才那点互动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小事。
“走了,老地方。”
他招呼一声,长腿一迈,率先朝街角那家叫“旧回忆”的咖啡馆走去。
褚樱连忙跟上,陆景云也安静地走在她身侧。
“旧回忆”的露台是他们三个的据点。
不过是一家不到三十平的咖啡店,门口仅仅摆放着几把藤椅,一张小圆桌,却能看到老街渐渐亮起的昏黄灯火。
顾巡熟门熟路地找了张靠边的桌子,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长腿舒展开。
褚樱习惯性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陆景云则坐在了褚樱的对面。
刚坐下,顾巡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刚才那点轻松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没立刻接,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
顾巡声音很低沉,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褚樱和陆景云都安静下来,略带紧张地看着顾巡,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凝滞。
晚风吹过,藤蔓的影子在桌子上轻轻摇曳,他们俩屏着呼吸,没人敢发出声响。
顾巡听着电话,脸色越来越沉。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很大,褚樱隐约能听到一些模糊的斥责字眼。
“必须…安排好了…由不得你…顾家的责任…”。
断断续续的词语钻进耳朵,褚樱看着顾巡严肃的神情和紧握的拳头,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褚樱忍不住轻声开口:“巡哥,你……”话还没说完,顾巡猛地抬手,不是冲她,却是一个极其不耐烦的、让她噤声的手势。
他甚至没看她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通让他极度不快的电话上。
褚樱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像吞了根鱼刺。
她尴尬地僵在原地,脸颊***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陆景云在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落在褚樱瞬间苍白又窘迫的脸上。
陆景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移开了视线。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咆哮,顾巡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电话那头低吼了一句:“行了!
我知道了!
回去再说!”
然后猛地掐断了通话,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圆桌上。
世界突然清静了。
顾巡胸口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但又无处发泄的困兽。
刚才发出的巨大声响把周围仅有的几桌客人吓了一跳,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顾巡抓起了椅背上的校服外套,但没看褚樱和陆景云,声音有些冷硬:“你们继续坐会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还没等两人回复,说罢转身就走了,高大的背影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很快消失在通往楼下的小楼梯口。
晚风似乎更凉了些。
褚樱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顾巡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藤椅粗糙的边缘。
顾巡离去的背影,就在那片晚霞里,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刚才他那个手势,那不耐烦的眼神,还有那句没说出口就被掐断的关心……褚樱瞬间红了眼睛,心里有疑问,有委屈,也有被陆景云所有看破的窘迫,像细小的玻璃碴,混着那团被他塞回来的、带着汗意的纸巾,一起刺在她的心口上。
陆景云沉默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湿纸——不是褚樱给顾巡精心准备的那种带香味的印花湿纸,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纯白小包。
他抽出一张,隔着小小的圆桌,轻轻放到褚樱面前。
褚樱的目光终于从那片顾巡消失的街头收了回来,落在眼前这张纸巾上。
她没动,也没抬头看陆景云。
天黑了下来,街边的灯光彻底亮了起来,驱散了最后一丝暮色,却驱不散褚樱心头那片骤然扩大的、冰冷的阴影。
那阴影的名字,叫“不安”。
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告诉她,有些东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她习惯仰望、习惯追逐的背影,似乎正在走向一个她无法触及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