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引子 灯火重明处章
脸颊贴着粗糙的木桌板,额角黏腻腻的,汗水和油墨糊在一起,将一张张试卷牢牢“焊”在皮肤上。
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头顶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的“嗡嗡”震颤声,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斑驳墙面上那行鲜红刺目的标语——“庐州市特殊教育学校教师守则”。
庐州市?
昨天,这座城市还叫安成。
昨天,我还只是一个在格子间里被无尽加班掏空灵魂、最终因一场猝不及防的心悸,抢救无效而倒下的普通社畜。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汹涌回灌,带着另一个灵魂的执念与温热。
陈闪闪。
庐州市特殊教育学校。
2008年9月1日。
三个坐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我的意识深处。
眩晕感退去,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我重生了。
不再是那个曾经被KPI压垮的失去自我的躯壳,而是成为了陈闪闪——一名刚刚通过庐州师专“三定向”培养计划分配上岗、满怀憧憬又带着几分懵懂的特教新教师。
原主的记忆带着强烈的使命感奔涌而来:那个从偏远小县城中考突围的倔强男孩,以低于重点线38分的成绩,硬是挤进了五年制特教师范班的窄门。
五年寒窗,无数次在解剖模型前辨认神经走向,在律动教室模仿聋童的无声世界,在实习基地面对各种障碍类型的孩子手足无措又咬牙坚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这一天,为了站在这里,成为一名“掌灯人”。
“陈闪闪?
发什么呆呢!
魂儿让新校名勾走啦?”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砸过来。
我抬头,对上一张圆润、带着风霜却眼神锐利的脸庞。
是刘朝霞老师,资深的生活辅导老师。
她怀里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夹,“砰”地一声不客气地堆在我桌上,震得桌角那半杯早己冷透的廉价茶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校长室都催三次了!
开学前送教上门的摸底档案就差你这一份没交了!
赶紧的,宋校长等着汇总上报教育局呢!”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尖微颤地从那堆文件夹里精准地抽出了属于“小雨”的那一份。
牛皮纸袋被打开,几张薄薄的纸页,却承载着一个孩子沉重的人生。
十二岁,一级多重残疾(脊柱裂导致高位截瘫伴随智力障碍)。
认知评估结果那一栏,冰冷的数字像一根针扎进眼里:智力和体型仅相当于三岁幼儿水平。
附着的照片上,女孩瘦小的头颅被冰冷的金属支架牢牢固定着,视线空洞地投向镜头之外,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像两颗蒙上了厚厚灰尘的玻璃球,黯淡无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沉重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我。